趙瑞剛早就想好了說辭,語氣頗為沉穩:“有些是我師父指點,有些是當年跟著大毛專家偷學的,當然也有些運氣成分。”
劉德昌是懂一些技術的,可不像劉永才那麼好糊弄。
他擰著眉頭道:“鄭總工自然很有水平,但咱瓦窯工廠這個情況,他能幫的有限,尤其機床維修……”
“審犯人呢?”劉永才胳膊捅了捅劉德昌,打斷他的話,“你該不會是生瑞剛的氣了吧?”
劉德昌問道:“我生他什麼氣?”
劉永才笑道:“我可知道車床是你的寶貝疙瘩。在你住院時候,他動了車床,還修好了,明顯比你有本事。我怕你小心眼兒唄。”
劉德昌忍不住笑罵:“好你個劉永才,在這兒埋汰我!我心眼兒能那麼小?”
他頓了頓,又道,“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隻要車床能修好,車間能活起來,我哪怕住一輩子院都樂意!更何況——”
他轉頭望向趙瑞剛,咧嘴一笑,“更何況,瑞剛又不是外人。他可是我女婿。”
劉永才擠眉弄眼:“喲,以前是誰橫豎看不上人家?現在承認是女婿了?”
劉德昌瞪眼:“我們家內政,關你屁事!”
劉永才吃了癟,扭頭看向劉彩雲:“三丫頭,你爹以前可看不上趙瑞剛。這是啥時候變的?”
劉彩雲當然知道這是長輩間的玩笑話,她一個當小輩兒的才不多嘴,隻是心裡像灌了蜜糖,忍不住偷笑。
一陣玩笑過後,言歸正傳。
劉永才真正要討論的是瓦窯大隊車間以後的路。
現如今,和縣裡三0八研究所的產研合作關係正式敲定,獲得扶持資金也幾乎板上釘釘。
但今後的路如何走,劉永才心裡沒譜。
他看向趙瑞剛:“聽陳乾事說,你的計劃是產和研全由咱們車間負責,說說你的計劃吧。”
趙瑞剛點點頭:“首先,人手是關鍵。咱們車間的成手車工隻有大江叔和大哥,但光靠他倆不行。”
他屈指逐一計數,“需要儘快從大隊裡挑四到六個機靈的年輕人,以師父帶徒弟的方式,三班倒學手藝,儘快上手。”
見兩人眉頭微蹙,又補充道:“我會畫份速成手冊,把車床操作要點都拆成順口溜,到時候保準學得快。”
“原材料總鬨斷檔,這問題咋解決?”劉德昌突然發問。
趙瑞剛早有準備:“咱們需要提前統計近半年的用料,按生產周期分批次囤貨。”
“再騰間倉庫做質檢區,不合格的料堅決不用。”
他頓了頓,接著道,“倉儲,檢測都要安排專人。連同賬本、考勤、安全條例,一樣都不能少。”
“咱們得把車間當正規廠子來管,要徹底轉變觀念,摒棄過去小作坊思維,要正規化,規範化。”
在轟隆隆的拖拉機轟鳴中,劉永才和劉德昌頻頻點頭。
聽得出來,這小子的肚裡確實有貨。
旁邊的劉彩雲也第一次聽趙瑞剛講述這些東西。
她雖然不懂這些,但看著丈夫那份由內而外透出來的自信,令她心裡著實甜絲絲的。
可趙瑞剛接下來話鋒一轉,讓三人頓時淩亂了。
“隻有規範化,才能給外界營造一種,咱們瓦窯大隊工廠兼具產研能力的假象。”
劉永才以噎,急忙糾正:“你是想說‘形象’吧?”
趙瑞剛笑道:“就是假象。”
這下三人都愣住了。
麵麵相覷一番,又齊齊看向趙瑞剛。
趙瑞剛解釋道:“如果按照常規發展,瓦窯大隊車間斷無起死回生的希望。隻有營造出假象,才能獲取資源,用資源反哺產研能力,然後再獲取更多資源。隻有這樣,當球滾起來,越滾越大時候,咱們車間才真正有機會。”
車上幾個人集體沉默了。
趙瑞剛拋出的想法,道理不難理解。
隻是這個理念,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太過驚世駭俗。
“這算弄虛作假……不好吧?萬一被戳穿了……”
劉永才的噪音有些發飄。
他是生產大隊隊長,想得比普通社員多很多。
“瑞剛,是不是有話還沒說完?快說,彆說一半留一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