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目中怒火稍減,卻仍有疑慮:“爾等小小年紀,能做何事?”
蔡佳軒不答,竹杖輕點地麵,青芒閃過,荒原上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墳塋,每座墳前皆立起一塊青石墓碑,碑上“晉故義士之墓”八字金光閃耀。眾魂見狀,儘皆愕然——原來他們以為無人收葬的骸骨,竟被這青竹杖一一尋出,聚於此處。
“這些年來,每逢風雨夜,總有青竹掃去墳頭積沙,”老丈淚如雨下,“原來是……原來是仙人護佑!”
王嘉馨走到李雄麵前,指尖拂過他破碎的甲胄:“將軍可還記得,出征前在家中種下的那株枇杷樹?今已亭亭如蓋矣。您的夫人,每年清明都會在樹下擺上您最愛吃的鱸魚膾。”
李雄身軀劇震,眼中怒火儘化作悲涼:“她……她還活著?”
“活著,”王嘉馨輕聲道,“她曾在我離開江南時,偷偷的見過我,托我,若朝一日有緣見您的話,帶一句話給您:‘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眾魂聞言,儘皆低泣。蔡佳軒見時機已至,揮劍斬破虛空,一道金光自天際垂落,化作金橋直通幽冥。王嘉馨展開往生經,梵音繚繞中,金橋兩側開滿曼陀羅花,香氣中透著安寧。
“諸位且隨我來,”她抬手輕召,“過了這金橋,便可見家人,訴離情。”
李雄轉身,對身後眾魂大聲道:“弟兄們,咱們……回家了!”
眾魂依次踏上金橋,行至法壇前時,皆向蔡佳軒夫婦抱拳行禮。忽有一童子魂靈拽住王嘉馨衣袖,仰臉問道:“仙子姐姐,我爹爹說要帶我去建康看花燈,可我還沒等到……”
王嘉馨俯身抱起童子,指尖在他眉心點出一朵金蓮:“待你輪回轉世,我便托夢給你爹爹,帶你來建康,看遍秦淮花燈。”
童子破涕為笑,化作光點融入金橋。此時,遠處傳來悠揚的羌笛聲,曲調竟是《折楊柳》,蒼涼中透著思念。蔡佳軒循聲望去,見一白衣少年立於山崗,手中羌笛泛著幽光——那分明是用人骨所製。
老丈見狀,顫聲道:“那是牧雲,我撿來的孤兒,他父母皆死於羌人之亂……這笛子,是他阿爺的腿骨所製。”
王嘉馨走到少年麵前,輕聲道:“小郎君可願為這些叔叔伯伯吹一曲送彆的調子?”
牧雲點頭,笛聲再起,卻不再是《折楊柳》,而是一首悲壯的軍歌。眾魂聞之,皆以劍擊盾,和歌而舞,蒼涼的歌聲直上雲霄,驚起無數寒鴉。
蔡佳軒望著金橋漸隱,心中感慨萬千。王嘉馨走到他身側,輕聲道:“軒郎,你可還記得謝道韞老先生說過‘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這些忠魂,終於可以放下執念了。”
他握住她的手,望著東方既白的天空,忽然回憶起邋遢老道的話:“道在螻蟻,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真正的大道,從來不在雲端,而在這人間煙火、忠魂執念之中。
祁連山下,新立的墓碑在朝陽中閃爍金光。老丈帶著子孫們跪地叩首,牧雲的羌笛聲依舊在山間回蕩,驚起的寒鴉掠過雪山,向著南方飛去——那裡有他們從未見過的江南,有“還於舊都”的夢想,有永不褪色的忠魂。
尾章·忠魂歸鄉
是夜,蔡佳軒夫婦於祁連山巔布下聚魂陣,以寒光劍為引,招來漫天星鬥之力。王嘉馨手結法印,輕聲誦念:“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隨著法訣落下,三千忠魂之影自荒原升起,化作璀璨星芒,向東南方向飛去。牧雲望著那片流光,忽然指著天際驚呼:“看!是鶴!”
蔡佳軒抬眼,見雲端竟有數千白鶴振翅,鳴聲清越,每隻鶴背之上,皆載著一名魂靈。它們排成人字形,向著建康方向飛去,漸漸消失在曙光之中。
老丈望著天空,老淚縱橫,竭力喊道:“宣武公在天有靈,必知我們未曾負國……”
王嘉馨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老伯放心,他們的名字,終將被刻在史書上,被後人永遠銘記。”
朝陽升起時,祁連山下的荒原已不見半具骸骨,唯有新植的楊柳在風中搖曳。蔡佳軒折下一枝柳條,編成環佩戴在王嘉馨發間:“待天下太平,我們便來此處,種滿江南的梅樹。”
她點頭,指尖輕撫過柳條:“那時,羌笛中該奏《梅花落》了吧?”
兩人相視而笑,青衫廣袖在風中揚起,如兩朵謫仙之花,綻放在這塞北荒原。遠處,牧雲的笛聲又起,這次吹的是《陽關三疊》,卻不再有悲戚,唯有對未來的期許——正如這祁連山下的新芽,雖經霜雪,終會迎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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