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外的娥皇宮舊址，瓊樓玉宇在一片紫氣中若隱若現。蔡佳軒與王嘉馨踏著流雲拾級而上，隻見宮門前一對青鸞石雕昂首欲飛，羽翼上的鱗片竟由無數星辰鑲嵌而成，每片皆映著人間悲歡。王嘉馨輕撫鸞尾，指尖掠過處，星屑紛紛揚揚墜落，化作點點流螢。
「此乃女媧娘娘座下青鸞，」身後傳來老子的空靈聲音，「昔年補天時，青鸞銜石填海，功成後化身為守護仙禽。」
蔡佳軒抬眼望去，見宮門匾額上「媧皇宮」三字為先天道文所化，筆畫間流動著混沌初開時的蒼茫氣息。門兩側楹聯已風化斑駁，卻仍可辨上聯「煉石補天時，曾見星辰碎」，下聯「摶土造人後，唯餘日月懸」。
推宮門而入，殿內空空如也，唯有中央一座三丈高的石台，台上靜臥著一塊五彩石——正是當年女媧補天所剩的頑石，石身遍布裂痕，卻有縷縷靈氣從中溢出，在殿內凝成氤氳霧氣。
王嘉馨忽然輕呼：「相公，你看！」
但見霧氣中浮現出一幅幅畫麵：混沌初開，女媧摶土造人；共工怒觸不周山，天傾西北；女媧煉五彩石補天，青鸞銜石，玄龜獻足......畫麵流轉間，忽然出現一位身著道袍的少年，正隨老子騎牛而來，身後多寶道人與一道童肩扛玉簡，那名道童正是蔡佳軒的前世——承道童子。
前世畫麵中，承道隨老子踏入媧皇宮。殿內香煙嫋嫋，一位身著白衣的仙子正俯身整理璿璣圖，青絲垂落如瀑，腕間玉鐲輕響，正是嘉馨仙子。
「承道，見過嘉馨仙子。」老子溫言引見。
承道恭謹行禮，抬眼時卻見嘉馨仙子轉身展顏，眸中似有銀河流轉：「承道童子久聞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有道骨仙風。」
承道微怔，隻覺她笑容明麗如朝陽，與老子座下清修的道童們截然不同。嘉馨仙子卻已轉身指向牆上璿璣圖：「道童可識此圖？」
「此乃周天星鬥璿璣圖，」承道答道，「昔年娘娘以此圖推演人間劫數。」
「然也，」嘉馨指尖拂過圖中北鬥七星，「但道童可知，星鬥運轉間，最不可測者為何？」
承道沉思片刻：「是人心。」
嘉馨拍手而笑：「妙哉！道心易修，人心難測。我常覺，這世間最精妙的道，不在竹簡帛書，而在凡人喜怒悲歡中。」
老子撫須點頭：「嘉馨仙子深得女媧娘娘真傳。當年娘娘摶土造人，便知人間需有七情六欲，方得圓滿。」
承道望著璿璣圖中閃爍的星辰，忽覺某顆微星格外明亮，似有一縷情絲纏繞其上。嘉馨仙子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指尖輕輕點在那顆星上：「此星名曰『相思』，主人間愛恨彆離。道童可曾想過，若有一日墜入紅塵，當如何自處？」
承道正色道：「道心不二，豈會為紅塵所惑？」
嘉馨聞言輕笑，從發間取下一支玉簪，簪頭雕著並蒂蓮：「道童可知，這並蒂蓮需得雙生雙滅？若有一日你我被貶入輪回，這簪花便當作個記號吧。」
承道尚未答話，忽聞殿外青鸞長鳴，女媧娘娘的法旨隨仙樂傳來：「太清道德天尊駕臨，速至煉石台相見。」
煉石台上，女媧娘娘端坐在七彩祥雲之上，身後懸浮著尚未完全煉化的補天石。老子與娘娘論道之聲如洪鐘大呂，承道與嘉馨則侍立一旁，聽他們探討「天地不仁」與「慈悲為懷」的異同。
「道德天尊以『無為』治世，」女媧娘娘道，「然人間若真無為，又何來善惡美醜？」
老子笑道：「娘娘以『有為』造人，卻不知這『有為』終成桎梏。你看這補天石，雖補全了天際，卻補不全人心之缺。」
承道望著煉石台上的裂痕，忽覺心中一動：「師尊，若道是圓滿，為何天地仍有殘缺？」
老子尚未回答，嘉馨仙子已接口：「正因有殘缺，方知圓滿可貴。就像這補天石，裂痕處恰是靈氣出入之所。」
承道搖頭：「可裂痕終究是缺憾。」
嘉馨忽然伸手觸碰補天石，一道金光從裂痕中飛出，化作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道童看這靈蝶，若非石有裂痕，它何以得見天日？」
承道啞然，忽覺眼前景象與今世重疊：當年在廣寒門拾簪，王嘉馨鬢邊碎發垂落，眸中亦是這般清靈之光。原來早在千萬年前，他們的命運便如這補天石的裂痕，看似殘缺，卻是天道冥冥中早已注定的緣法。
畫麵忽然模糊，女媧宮的殿宇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函穀關的壁畫。蔡佳軒與王嘉馨發現自己仍站在壁畫前，手中各自多了一件物事：他握著一支玉簪，簪頭並蒂蓮栩栩如生；她握著一片竹簡，正是老子所贈的《道德經》殘頁。
「原來...」王嘉馨輕撫玉簪，「這簪花竟是前世之物。」
蔡佳軒望著壁畫上老子騎牛的身影，忽覺眉心微暖，當年嘉馨仙子點下的痣泛起微光：「前世我執迷於道之圓滿，卻不知天道輪回，本就是缺憾與圓滿交織。若無當年被貶，又怎有今生相守？」
王嘉馨抬頭望向函穀關外，紫氣依舊縈繞，卻比來時更顯柔和：「女媧娘娘說過，情劫亦是道劫。你看這人間，多少悲歡離合，何嘗不是天道的一部分？」
話音未落，壁畫上的青牛忽然動了動耳朵，仿佛在呼應他們的對話。蔡佳軒將玉簪插入王嘉馨發間，雙劍共鳴之聲從竹簍中傳出，與壁畫上的道音融為一體。
「走吧，」他輕聲道，「人間還有萬千劫數，等著我們以慈悲心、金剛劍去化解。」
兩人登車而行，青牛踏過函穀關的碎石，車後壁畫漸漸閉合，唯有紫氣化作長虹，纏繞在蔡佳軒的竹杖上，隨他們向北方而去。而那支玉簪，從此再未離過王嘉馨的鬢邊，如同他們跨越千萬年的緣法，雖經滄桑，卻始終晶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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