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也彆抱太大指望。”
白術撣了撣道袍上沾染的爐灰,神色淡然,仿佛方才那聲震耳欲聾的爆響隻是尋常。
“這等精細活計,沒個十天半月功夫,休想整出個眉目來。”
白慕瞧著眼前這位被丹爐餘燼熏得須發微焦、袍袖還冒著縷縷青煙的老前輩,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他強忍著笑意,拱手道:
“是是是,那就有勞您老人家費心了。
晚輩這就……”
話未說完,又瞥見白術那灰頭土臉的模樣,白慕腳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半步,覺得還是趁早離開這“險地”為妙。
白術似也察覺自身狼狽,沒好氣地揮了揮寬大的袖袍,帶起一陣焦糊味:
“走吧走吧!少在這兒礙眼。”
他頓了頓,渾濁卻清明的老眼瞥向白慕,語氣緩了緩,帶著一絲長輩的關切。
“有空多陪陪你那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少琢磨這些旁門左道的玩意兒。
年輕人,惜福!”
白慕被這突如其來的“人生箴言”說得麵皮微熱,隻得乾笑兩聲,連連應是,這才如蒙大赦般退出了丹房。
日近中天,暖陽透過雕花窗欞,在潔淨的地板上投下斑駁光影。
白慕推門回到內室,便見一道淡紫色的倩影早已靜候桌旁。
許妙兒一身煙霞紫羅裙,襯得肌膚勝雪。
她正將最後一碟翠玉小菜輕輕置於桌上,聞聲抬首。
唇邊綻開一抹溫婉笑意,眸中似有星子閃爍:
“回來了。”
“嗯。”
白慕心頭一暖,應聲在她身側落座。
桌上幾碟小菜色香俱佳,顯然是妙兒親手打理。
“方才在外頭偶然得了個稀罕物件。”
白慕執起玉箸,狀似隨意地開口。
“瞧著稀奇,我便拿去請教師父了,看看能否修整複原。”
“哦?是何稀罕物?”
許妙兒黛眉輕挑,眼中泛起好奇的漣漪。
“嗯……約莫巴掌大小,一塊非金非鐵的奇異金屬。”
白慕含糊其辭,又趕忙補充道:
“你也知道,冶煉鍛造最是繁瑣,煙熏火燎,還極易汙了衣衫……”
他一邊說著,一邊偷覷妙兒神色,見她果然興致更濃,連忙話鋒一轉。
“咳,對了!後日便要啟程了。娘子,可想好了?可願隨為夫同去?”
他側過身,湊近許妙兒,俊朗的臉上滿是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許妙兒被他看得心頭微亂,先前在房中被他逗弄而褪下的薄紅,此刻又悄然暈染上雙頰,如同初綻的桃花。
她垂下眼簾,纖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聲音細若蚊蚋:
“我……我還未思量妥當。
夫君先……先用飯吧。”
說著,她抬手拈起一張烤得金黃酥脆的薄餅,輕輕放到白慕麵前的青瓷碟中。
白慕也不客氣,抓起酥餅便大大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內裡麥香濃鬱,正是他思念的味道。
在危機四伏的萬獸森林裡,能有口熱乎吃食已是難得,更彆提這般精細的酥餅。
縱然修為在身,辟穀非難,他卻始終割舍不下這人間的煙火三餐。
他一麵大快朵頤,一麵含糊不清地繼續遊說:
“媳婦兒,你就應了我吧!
乖乖跟我一道回去。”
他咽下口中食物,神色忽然認真了幾分。
“我心頭總有些預感,此番歸家,怕是不會太平順。我娘她……指不定在謀劃什麼大事呢!
到時候,我這做兒子的,怕是分身乏術,忙得腳不沾地……”
許妙兒黛眉微蹙,放下手中玉箸,凝眸看向白慕。
不過離家一段時日,她敏銳地察覺到自家夫君身上似乎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行事間少了幾分往日的跳脫莽撞,竟也學會思前想後,揣摩人心了。
“夫君。”她眸中帶著一絲探究與些許新奇。
“你何時……變得這般警覺了?”
白慕咀嚼的動作猛地一頓,被自家媳婦這帶著點調侃的疑問噎了一下,隨即梗著脖子,頗不服氣道:
“你夫君我一向如此!不過是娘子你從前未曾留心罷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雖說我與我娘多年未見,但她的性子,我多少還是知曉幾分的。
她老人家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更鮮少主動尋我……”
他頓了頓,眼神微凝,語氣帶上幾分篤定:
“除非……”
話到此處,卻又戛然而止。
他仿佛隻是隨口一提,複又低下頭,專心對付起碟中的飯菜來。
留下那意味深長的“除非”二字,在靜謐的室內悄然回蕩。
許妙兒被他這副故作高深又戛然而止的模樣逗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