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依舊是沉沉的黑暗,但那股焚身的痛苦已然消失。
然而,他的手中,並非空無一物。
指尖傳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帶著輕微磨砂質感的觸感——是他的手機。
屏幕兀自亮著,慘白的光映亮了他布滿冷汗的臉龐。
屏幕上,沒有任何壁紙,沒有任何應用圖標。
隻有兩個孤零零的、散發著幽冷光芒的抽象符號,懸浮在無儘的黑暗背景之上。
左邊一個,線條複雜盤繞,像是一把鎖。
又像是一座紮根的城堡,散發著“留下”的穩定氣息。
右邊一個,簡潔流暢,如同一扇打開的門。
一條延伸向未知遠方的路,清晰地傳遞著“離開”的召喚。
一種無比清晰、近乎本能的認知,瞬間湧入白慕的腦海。
隻要他的手指觸碰那個“離開”的符號,隻要輕輕一點——
他就能掙脫這所有的光怪陸離,所有的煞氣血海,所有的愛恨糾葛。
回到那顆熟悉的、蔚藍的星球。
回到鋼筋水泥構築的、車水馬龍的森林。
回到那間也許狹小、卻絕對“正常”的、隻屬於他自己的小屋。
那些驚心動魄的曆險,那些刻骨銘心的相遇,那山穀口的修羅場,那血脈覺醒的灼痛……
都將如同清晨的露珠,在現實的陽光下蒸發殆儘。
隻留下一場荒誕離奇、了無痕跡的幻夢。
指尖懸在冰冷的屏幕上方,距離那個代表“離開”的符號,隻有毫厘。
過往的碎片在腦中翻騰:地球生活的平凡軌跡,異世掙紮的刀光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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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個穿著淡紫色長裙、在手機裡對他回眸淺笑的女子;
那個在山穀口為他吃醋、挽著他胳膊、語出驚人又讓他甘之如飴的女子;
那個此刻,或許正守在那奇異光繭之外,憂心如焚的女子……
許妙兒。
心臟像是被一隻溫暖而有力的手攥住了,所有的彷徨、掙紮、對“正常”的渴望,都在這個名字麵前,煙消雲散。
他漂泊的根,他靈魂的錨點,從來就不在那個遙遠的藍色星球。
他的家,一直都在。在那雙含嗔帶笑的眼眸裡,在那個總喜歡噘著嘴、卻將整顆心都係在他身上的女子身邊。
指尖沒有落下。
白慕甚至沒有再看那兩個符號一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份決絕吸入肺腑。
然後,無比堅定地、用力地將手機屏幕朝下,重新揣回了褲兜深處。
像一個旅人,親手關上了通往故土的最後一道門。
並上了一把無形的、名為“心甘情願”的鎖。
黑暗,再次溫柔地、徹底地擁抱了他。
這一次,沒有冰冷,沒有灼燒,沒有破碎的光線,也沒有喧囂的記憶碎片。
他感覺自己正被包裹在一團巨大、蓬鬆、溫暖到不可思議的雲朵裡。
又像是沉入了一池溫度恰好的、散發著清甜香氣的蜜糖之中。
每一個毛孔都舒展著,疲憊的靈魂得到了最深沉的撫慰。
冥冥之中,一段陌生又仿佛銘刻在血脈深處的、溫柔繾綣的曲調,如同月光下流淌的清泉,再次悄然縈繞於耳畔。
那女子輕柔如羽毛、卻帶著奇異安撫力量的哼唱聲,絲絲縷縷,滲透進他意識的每一個角落,撫平了所有殘留的驚悸與傷痛。
在這極致溫暖與安寧的包裹裡,在陌生而熟悉的歌聲搖籃中。
那個在光與暗、火與糖、兩個世界間掙紮漂泊了許久的魂靈。
終於卸下了所有的重負,沉沉地、安心地睡去。
他找到了自己的歸途。就在那歌聲指引的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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