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之後,謝晚寧突然想到什麼,又開口,“對了,我聽小薇說,你這身子之前還不錯,如今這樣……是什麼原因導致的?”
她想了想,“和許家有關?”
許淮沅沉默片刻,半晌才開口。
“你那麼聰明,肯定早就想到了。”
見謝晚寧那沉默的模樣,他笑了笑,轉首看向那祠堂衝天的火光,眼底神色變幻。
月光不知何時隱入雲層,取而代之的是那祠堂的熊熊烈焰,那遙遠的火光將他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
“十五歲以前,我一直以為我生活得很好。”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刀,“父親早逝後,叔伯們念我年幼,悉心幫我管理族中事務,我日夜苦讀,在太學名列前茅,連陛下都曾讚我‘有乃父之風’。”
有風吹過,吹起遠處燃燒殆儘的火灰,他抬手接住,又在掌心碾成漆黑的粉末。
“直到那日,我在祠堂香爐之下發現了父親的遺書。原來那場‘急病’,是有人在他茶中下了慢毒;原來我敬愛的叔伯們,早在我父親咽氣前就瓜分了他的財產。”
他語氣一如往常,謝晚寧卻從中聽出些淡淡的苦澀。
“我不甘心,我想替父親要個說法,可我沒想到,在我發現父親遺書後,隻同母親身邊最信任的紅曉說了,讓她立刻告知母親,結果她竟趁四周無人,狠狠將我推進池中,摁著我的頭想將我溺死,我用儘全力拉她下水,將她作為墊腳石爬了上來。”
許淮沅低低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卻聽不出半分歡愉,隻有無儘的蒼涼。
“我渾身濕透地站在池邊,看著紅曉在水裡掙紮,咽氣,忽然想起她曾給我熬過無數碗藥,說怕我讀書太累,傷了身子。”
他的指尖微微發顫,聲音卻平靜得可怕,“怪不得我總覺得身體不知為何很是沉重,後來到那一刻才明白,原來那些藥,是毒。”
夜風嗚咽,吹得火星四散,像一場無聲的祭奠。
“紅曉是母親的陪嫁,看著我長大,她尚且如此,那這許家,還有誰值得信任?於是,我隻能再次跳進湖中,在一片寒冷中,等待彆人將我撈起,然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他緩緩抬起眼,眸中映著跳動的火焰,“可每夜入睡前,我都會想,明日醒來,會不會有人在我的飯菜裡下毒?會不會又有人笑著遞我一杯穿腸的酒?”
謝晚寧看著他蒼白消瘦的側臉,忽然想起初見時,他對自己傷口的故意試探——
原來,那是經曆背叛與生死之後,刻進骨子裡的防備。
“再後來,”許淮沅輕輕咳嗽兩聲,“哪怕我再小心,我的身子還是慢慢的壞了。王太醫說是憂思過度,鬱結於心,可我看他把脈後眼底露出的輕鬆便明白,從小到大,在母親的信任之下,他給我開的‘補藥’,早就一點一點蝕空了我的身體。”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謝晚寧卻仿佛看見那個十五歲的少年,在無數個深夜裡獨自蜷縮在床角,喟歎這人世的蒼涼。
誰值得信任?
誰堪得信任?
祠堂的火焰漸漸弱了下去,遠遠看去,就像是燎原之後,那風吹不滅的星火。
“竟然這麼慘……”
謝晚寧重重的歎口氣,拍了拍許淮沅的肩。
“你放心,扳倒許家的任務,我一定幫你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