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視著那馬上少女。
這馬實在難以靠近,故而他連馬鞍轡頭等一切東西全都未曾配齊,現下謝晚寧幾乎是全憑那一身血肉與之抗衡。那馬兒不停地跳躍甩頭,後蹄次次踢起塵土飛揚,她也次次被掀的幾乎倒掛,後背幾次撞上一側的圍欄,馬匹每一次暴烈的騰躍都讓她青絲散亂,可那顆倔強的頭顱始終高昂,哪怕是在倒懸之際,卻依舊不怕死的猛夾馬腹,逼得那畜生嘶鳴不已。
“就這點本事也配叫烈馬?”謝晚寧朗聲大笑,“呸”一聲吐出嘴裡那腥甜的血沫,“再來!”
葉景珩的眼底似有寒潭驟裂,又似有異光浮起。
他見過無數人馴馬——
王公貴族以鞭馴之,江湖俠客以內力壓之,亡命之徒以刀砍之,但是他卻從未見過這般......近乎野蠻的征服。
她不是在馴馬,是在與之搏命。
那馬每一次暴烈的騰躍,都像要把她那纖細的脊骨折斷,可是她竟然還能笑,還能罵,甚至趕在倒懸之際猛然夾緊馬腹!那緊繃的腰線,那死死扣住馬鬃的手指,分明在告訴所有人,這具看似單薄的身軀裡,藏著連烈馬都能夠碾碎的狠勁!
葉景珩的心,一緊。
尋常人這個時候早該被顛下馬背,可她卻越挫越勇,甚至好像開始享受這種痛楚。
這已不是勉強堅持,而是她那骨子裡的堅韌。
當她倒掛在馬上卻衝他挑釁一笑時,葉景珩手一滑,突然意識到謝晚寧馴的不是馬,而是在砸他的臉麵。
那琥珀色的茶水已然浸透衣袖,緊緊貼著手臂,可素來有潔癖的他卻渾然未覺,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在呐喊,在叫囂——
這個女人,若不能為他所用,那就必須死!
可......他竟隱隱對殺了謝晚寧這件事生出些抗拒來。
再讓她掙紮一下吧,掙紮一下,說不定能翻出這命運的束縛......
他身子一震,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眸中那抹欣賞瞬間褪去,換上些淡淡的嘲諷。
翻出命運的束縛......
多可笑的想法啊!
這世間萬物終歸要被碾碎在權力的靴底,她今日越掙紮,來日被折斷翅膀時就會越痛。
這朝堂是牢籠,江湖也是牢籠,謝晚寧這般烈性之人,飛不出這枷鎖,遲早也要變成宴席上一道被馴服的珍饈。
他摩挲著那茶盞,冷笑一聲。
“......不知死活……”
“備箭,”葉景珩突然覺得有些無趣,淡淡開口,“一旦落下來就殺……。”
“殿下,”月七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不可置信的驚訝,“您看!”
葉景珩皺眉,抬眼。
似乎是厭倦了這一人一馬的無休止僵持,那馬長鳴一聲,竟不再瘋狂跳躍,而是慢慢的踱著步子,眼底那暴戾的氣息也漸漸平緩。
馴成了?
謝晚寧長出一口氣,將劇痛的身子壓在馬上,抹去唇角的血跡,在它耳旁輕笑。
“喂,你不是很狂嗎?”她瞥一眼葉景珩,眸中帶著一絲狡黠,“走,我帶你見見真閻王!”
她伸手解開了那束縛它的鐵鏈,調轉馬頭,對準葉景珩。
看著月七那巨變的臉色,謝晚寧挑眉,勾唇,抬手便給了馬屁股一巴掌。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