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家夥洗完碗,米小滿像隻小鹿般輕盈地跑進廚房,小心翼翼地從櫥櫃深處端出一個沉甸甸的大海碗。
碗口嚴嚴實實地倒扣著一個白瓷盤子,縫隙裡隱隱透出濃鬱的肉香。
裡麵滿滿當當盛著的,是米小滿特意為爺爺留的雞肉和老鱉。
每一塊都浸透了醬汁,泛著誘人的油光。
師徒五人踏著溶溶月色,腳步輕緩,朝著山腳下走去。
山門開啟後,來往的香客愈發多了,連帶著榔坪村也熱鬨起來。
在外打工的年輕人陸陸續續的返鄉,把空置的房屋重新修繕,準備開間民宿或者商鋪。
在小賣部的隔壁,居然有間新開的奶茶鋪子。
米小滿歪著腦袋看了會,低眉看了看手裡的海碗,跟在時萊的身後老老實實回家。
推開虛掩的院門,隻見米三鬥佝僂著背,獨自坐在堂屋昏黃的燈光下。
他剛把小孫子哄睡,此刻正對著牆上老伴的遺照出神。
花白的頭發稀疏地貼在頭皮上,枯槁得毫無生氣,仿佛歲月已將他生命的光澤一同抽走。
時萊遠遠望著,心口像被什麼揪緊了。
老人站在了生與死的界限,卻同時被兩邊遺忘,身影裡透出無邊無際的孤寂。
米小滿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把海碗放進冰箱,冰冷的燈光隻照亮了一小碗孤零零的、吃剩的鹹菜疙瘩。
小家夥的鼻子猛地一酸,癟了癟嘴,用力眨巴著眼睛,硬是把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珠憋了回去。
她默默地走到堂屋,給奶奶的遺像前恭恭敬敬地續上一炷清香,青煙嫋嫋升起,模糊了照片上慈祥的笑容。
做完這些,她便拿起掃帚,一聲不響地開始打掃院子。
爺爺真的老了,那個能讓她肆意撒嬌、調皮搗蛋的依靠,正一點點消散在時光裡。
“要不......”時萊在米三鬥身邊的小木凳上坐下,聲音放得極輕,“我打個電話,先把小滿媽媽放出來吧?政策上,哺乳期可以監外執行的。”
米三鬥沒立刻回答,隻是猛地嘬了一口手中的老煙鬥。
辛辣的煙霧瞬間彌漫開來,熏得他雙眼微微眯起,溝壑縱橫的臉上看不出悲喜。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搖頭,聲音低沉,“她本來也沒奶。”
煙鍋裡的火星隨著他的歎息明滅了一下,“犯了錯,就得認罰,這回要是讓她躲過去了,心裡存了僥幸,往後......難保不會再犯。”
時萊便不再言語。
畢竟,那對夫妻正是因構陷自己才鋃鐺入獄。
此刻再多說,反倒顯得虛偽矯情,徒增老人的尷尬。
直到米小滿打掃完院子,鑽進裡屋去看弟弟,米三鬥才慢吞吞地磕滅了煙鬥裡的灰燼。
他抬起渾濁的雙眼,深深地凝視著牆上老伴的照片,枯瘦的手輕輕拍了拍時萊的手背。
“小萊啊,”他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懇求,乾枯的手指緊緊攥著時萊的手掌,“你現在是神仙了......老頭子,想求你件事。”
“爺爺,您儘管吩咐,咱們爺倆,不說‘求’這個字。”
時萊毫不猶豫的答應。
他從小就在米爺爺家蹭電視看,知道這位倔強的老人,絕不會提出任何讓他為難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