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著心中濤浪奔湧,麵上依然不顯起伏。
他攙起陳霄的手臂,細細地打量眼前之人。
劍眉下那雙眼睛像極了夫人。
肩寬已超過自己當年入伍時的模樣。
雙眼突然一陣恍惚……
他記得前些天這個兔崽子還坐在自己肩上嚇得哇哇大叫。
還記得夫人臨走前的囑咐:夫君辛勞,往後,霄兒便隻能仰仗你一人了……
他記憶中總有些模糊,實在想不起來這個孩子是什麼時候長大的呢?
他將陳霄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仿若新柴混進了乾木。
突然恍然,原來自己戎馬一生,卻對兒子的記憶隻有寥寥幾筆。
抬頭看著比自己都要高半個頭的棒小夥,陳更年突然背過身去。
一抹愧疚掛在眼底,這位大雍猛虎竟是紅了眼眶。
他喉結滾動,突然轉身盯著陳霄:“受些委屈算什麼?你便說,就是天塌下來老子也給你頂著!”
陳霄突然扶額,呆立當場。
腦海中屬於真正陳霄的記憶碎片突然轟然破裂。
看著眼前的老人,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心疼。
陳霄知道,此刻而起,他便是真正的陳霄。
父子之間,從來都是心照不宣。
二人就這麼並肩立在窗口,看春河城內的夜色如何一點點吞噬燈火,盤算著南倉的火光如何連成一片,恍若星河墜地。
陳更年忽然用手掌拍了拍兒子的肩頭,此刻卻帶著某種笨拙的親昵。
“接著說吧,你沒說完的計劃。”
陳霄微微一笑:“父親,我剛剛所說的全部計劃,都是為了應付羯狄,而不是攝政王。”
“而對付攝政王,便需要你出手了。”
“在回答之前,能否幫我解惑?”
“既然攝政王權勢滔天,甚至能夠左右戰局,為何獨獨讓你這不聽話的將軍領兵?”
陳更年搖了搖頭,聲音不自覺地低沉下來:“先皇未曾留下子嗣,如今的陛下實為先皇子侄,皇太後已垂簾三年,其父更是拜為相國,與攝政王在朝中左右製衡。”
“這戍邊軍嘛,自然歸攝政王轄製,但我這個主將,卻是太後欽點。”
陳霄一聽就愣了。
軍權在人家手裡,皇太後要點將?
那這兩不得乾起來?
陳霄撓撓頭:“太後為何點你,攝政王同意了?”
陳更年麵容突然一肅,冷哼一聲,拱手向天,身上的氣勢轟然炸開。
“我隨先帝征伐了一輩子,寒刀陳九想要領軍,誰不同意?”
陳霄來回踱步,腦海中思緒飛速運轉,口中喃喃自語:“攝政王讓你輸,是為了引起民怨。”
“而民怨一起,朝中的陛下和皇後自然不好收場,所以你拚死守著春河城……”
陳霄對於便宜爹在朝堂之中的立場有了清晰的認知。
陳更年耳聽陳霄的喃喃自語,瞳孔猛地收縮。
這些朝堂漩渦中掙紮的無奈,竟然被這個曾經最不省心的兒子一語道破。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
“不對,既然你來領兵造成今日的波折,攝政王肯定是早有預見的,那提議者隻能是皇太後的折中方案,皇太後應該是能看清攝政王的野心,期望讓你來阻止這些事。”
隨即就是一歎,盯著陳更年的雙目:“異族頻繁襲擾,朝堂黨爭頻發,再加上少帝得位不正。”
“所以這場大雍與羯狄的戰爭,不是由攝政王一人主張,而是得了皇太後的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