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夙是什麼時候第一次見到林苑的呢?
他有些記不清了。
也許是五年前,也許是四年前。
在來南城一中之前,時間於他而言快得像是指尖流過的細沙。
不斷重複又沒有痕跡。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那雙比火光還要明亮的眼睛......
沈夙出生在一個條件良好的家庭,至少他從來沒有為生計煩惱過。
當然,即便有煩惱他也不會在意。
他喜歡安靜,不愛說話。
比起與一張張顏色各異的麵孔交流,他更喜歡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似乎......那也隻是他認為。
從小到大他見過不少人,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穿著白色的衣裳。
隨著年紀漸長,他知道了那些人叫——醫生。
他不認為自己有任何身體上的問題,可周圍的人卻覺得他有問題。
僅僅是因為,他不愛說話。
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
反正無論是誰,在他眼中都是一樣的。
如果把世界看成一幅色彩鮮豔的畫,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一個色彩。
他們變換著各種表情,卻又無人來觸碰他。
唯獨一人,和所有人都不同。
他叫她:媽媽。
沈夙看過很多書,他的記性很好,看過一遍的書,總能牢牢記住。
書中說,媽媽是個偉大的人。
尤其對於她的孩子而言。
沈夙一直不是很理解這個偉大的意義。
但她對他來說,的確是不一樣的。
在所有人都用一種既惋惜又驚歎的眼神看他時,她總是微笑著的。
那是一種純粹的溫柔。
沒有其他任何的複雜。
仿佛無論他說話也好,不說話也好,她都很開心。
她陪著他去了很多地方,做任何他喜歡做的事情。
慢慢的,這個無聊的黑白世界,以她為中心,在沈夙眼中展現真實的色彩。
至少,他很少再看到那種惋惜的神色了。
相應的,他說的話也多了起來。
直到......
他見到了母親的偉大。
如果可以,他寧願一輩子都沒有見到。
劇烈的翻騰中,他的母親緊緊抱著他。
粘稠的血液從他的額頭開始,沾染了他全身。
她的聲音依舊溫柔如故。
她說。
“阿夙,媽媽以後可能不能陪著你了,但你要一直開心。”
“多和人說說話,一定可以再找到一個比媽媽還要好的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直至最後完全消失。
沈夙的世界,也隨著最後一聲不舍的歎息,陷入了無聲的黑白。
時間像按下了快速鍵。
他想按照那人的意願,好好生活。
可身子卻像被拔出了主心骨,綿軟無力。
模糊中他記得,有人說了一個詞。
創傷後應激障礙。
他知道這個名詞。
廣泛的閱讀,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概念。
但就像是一台計算精密的儀器。
他對於種種的內容,僅僅停留到知道這個層麵,再深一點的情感卻很難體會。
他隻知道,這是一種心理疾病。
不過他並不在乎。
反正他一直都在生病。
喜歡看的書都已經看完,他開始覺得無聊。
這個世界於他而言,已經沒有意義。
可他覺得沒有意義,彆人卻並不這麼覺得。
他們希望他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他的親人給予了他更多的關愛和照顧。
一遍一遍,一天一天。
但偏偏他就是無法感知。
而他們又太忙了。
於是,他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那裡的建築和他之前看到的都不同,他產生了一點點興趣。
但也隻是一點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