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野林之中蟲鳴低伏。
蘇長安翻開一幅古舊地圖,攤在膝上。紙麵在山風中顫了顫,墨跡因歲月微微暈開,但主乾脈絡仍清晰。
他指尖在地圖南端緩緩遊走,落在一處被紅線圈出的地名上,眉頭輕皺。
——扶陵。
那裡,是他從“前任”記憶中拚出的地點。
是他這一世,父母失蹤的坐標。
他沒有浪漫主義情懷,也不信什麼宿命安排。但這件事擺在眼前,他就必須做一個決定。
“若是被追殺,應該會有蛛絲馬跡的線索;若是主動消失,那就說明……他們不想被找到。”
他輕聲呢喃,目光卻愈發沉穩。
他不是為了情懷踏上旅途,而是為了結果。尋找兩個活人,或兩具屍體。
地圖最下方,“扶陵”二字旁,一條極長的海岸線蔓延入夜海淵。那裡是大乾最南,也是人類疆域最稀薄的邊界地帶。
“去那裡,得先過天霧嶺,再穿青炎斷崖……七十七天的官方路線?不行,太慢。”
蘇長安眯起眼,重新檢查路線。
他目光一頓,落在西南一片灰影交錯之處——
“鬼龍山脈。”
一條沒人走的山路,橫亙在官道與妖山之間,像脊骨斷裂的巨獸,被世人敬而遠之。
那片山勢破碎,地形錯亂,霧氣終年不散,哪怕是馴獸司與斬妖司,也對它諱莫如深。
“傳說是吞天鬼龍的屍骨腐成山,血氣滲透山石,化獸成妖。”他看著那段注解,指尖輕敲。
“嘖,有點嚇人。”
但他神情依舊淡然。
“走小路穿鬼龍山,抄近道出十萬妖山尾部,直插夜海淵。壓縮到三十三天……如果順利。”
他低聲念著這條路線,又在地圖上看了眼鬼龍山最深處的標注,指尖頓了頓。
“……還是彆太順了。”
深入鬼龍山腹地確實能更快,但真進去,那就不是抄近道,是抄命。
高階妖物多藏深山密林,尤其是那些還沒化形的妖——等級可能高得離譜,但因為沒踏入化人階段,靈智不穩,常常分不清敵我。
真撞見一個瘋癲的妖王,甚至是半覺醒的妖尊——彆說三十三天了,三十三口棺材都不夠埋。
蘇長安蹲下身,把地圖鋪平,手指沿著山脊邊緣勾了一圈,眼神沉靜。
“繞外環走,貼邊翻山。”
這個決策不僅出於保命,更因為他了解妖族進化機製:妖化人形,代價極大。
輕則境界滑落二階,重則修為全廢,需要重修。
所以不少高階妖乾脆選擇長期維持原形,盤踞深林,不問世事。而那些準備往人形方向培養的下一代,則會被早早啟智,從小引導,雖然風險大,但能省下大量修煉時間。
這就導致一個現實——越往山裡走,遇到的妖越強、越原始,越難溝通,也越難預測。
“而山脈邊緣,靠近人族活動區,反倒多半是混血妖、低階精怪,甚至還有人類村鎮點綴其中。”
蘇長安起身,收起地圖。
“還能順路補點稀有藥材。”
他拍了拍餓霸的脖子,嘴角一揚。
“餓歸餓,路線得講點人味。”
餓霸噴了口氣,沒出聲,但步子踩得還算穩。
——三十三天的生死走線,命要保住,藥也不能斷,人情情報更得隨手收。
蘇長安想了想,忽然低聲道:
“如果不順利……”
他頓了下,沒繼續說,隻看了眼腳下的林霧。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望眼旁邊趴在地上呼哧喘氣的餓霸。
“你運氣不錯,躲過死在京城藥材街的命。可惜還得陪我穿山越嶺,試試這命到底硬不硬。”
餓霸勉強抬頭,眼神疲憊但倔強,一副“有吃就行”的堅定表情。
“明兒開始翻山,你要是跑不動,我可真就把你送給山神當供馬了。”
餓霸哼了一聲,乾脆把頭扭向一邊,拒絕對話。
蘇長安站起身,眺望夜色。
前路未明,但路徑已定。
——哪怕是橫穿吞龍之骨,也必須去一趟扶陵。
哪怕終點隻是一塊陌生的墳地,也必須自己走到跟前看一眼。
“命運這種東西,聽起來很玄。可真輪到我身上,我更信路線圖。”
他腳步一點,背起竹箱,攏了攏寬袍袖口。
風吹起他青袍一角,夜林無聲,霧氣緩緩自林中升起。遠處的鬼龍山,像一道沉睡的夢魘,正靜靜等他靠近。
夜已入深,山風咆哮如獸。
蘇長安站在一處斷崖前,望著遠方橫亙天際的鬼龍山,神情冷靜,眼底卻浮出一絲躊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