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安牽著餓霸剛走出幾步,背後那獵戶再次一聲“撲通”跪下,聲嘶力竭:
“神仙,您救人就救到底啊!我一個人扛不動他們兩個,再來一隻山野妖獸,我們仨都得死在這兒!”
他語氣發顫,臉上儘是驚惶與祈求。
蘇長安停了腳,沒回頭。
風吹著他袖袍略動,思緒卻進入了儲物戒指。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行吧,我這命,大概天生就和跑路不對付。”
話音落下,他從戒指中取出兩卷棉布蹲在地上,拿起散落地上的樹枝利落開工。
“你、你這是乾嘛?”那獵戶滿臉不解。
蘇長安沒抬頭說道,“你再去砍一些竹子。”
等獵戶砍來足夠的竹子,他動作極快,竹竿前後纏繞,纖細繩索繞成八字扣,再用撕裂的衣擺裹層固定,僅一刻鐘功夫,一副結實的拖式擔架便成形。
獵戶瞠目結舌,看著他把兩個重傷者逐一抬上去,檢查包紮、重新固定藥布,再從藥囊裡倒出兩粒調息丹,直接喂入口中。
蘇長安收起空瓶,隨口道:“彆光看,你不是說要‘侍奉神仙’麼?過來拉韁繩。”
獵戶一愣,趕緊爬起來跑去牽餓霸。
餓霸見自己又被波及,立刻抽了兩下尾巴,眼神仿佛在說:我怎麼成了免費勞工?
“昨天你點了八道菜。”蘇長安看著它的臉,語氣平靜,“現在回報時間到了。”
餓霸鼻孔裡噴了兩道熱氣,但還是一步步低頭走向擔架前端,讓蘇長安把繩索係好。
繩子一勒緊,餓霸僵了三秒,隨後緩緩低頭,表情像剛簽了不平等契約。
“彆裝可憐,”蘇長安輕拍它肩胛,“你昨晚吃得比我都好。”
他站起身,看著眼前這副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擔架,眼神微一收斂。
早在京城摸魚那段日子,他就專門研究過這些野外救援的打法。腸線、束骨繩、替代縫針——都親手做過。
不是因為喜歡搞這些,也不是是因為太閒。
——就是篤定有一套能派上了用場。
擔架穩穩固定好,餓霸一拉,拖著就走,那自報姓名克不堅的獵戶趕忙在旁扶著傷者,嘴裡一邊念叨:
“神仙在上……神仙顯靈……神仙您真是降世活佛啊——”
蘇長安眉頭一動,回頭掃了他一眼。
“你剛才不是喊佛祖?”
克不堅嚇得噎了一下:“呃……這不佛祖顯靈,托神仙之身……”
蘇長安翻了個白眼,沒再搭理,走在餓霸左側慢悠悠扶著擔架側端。
他低頭看了眼那人還在感恩戴德地幫忙扶擔架,目光幽沉:
“就你一個人活得這麼利索,用屁股想也知道不是好鳥。”
語氣雖輕,卻帶著清晰的疏離感。
克不堅正念叨“弟子願為神仙掃地端茶,鞍前馬後永不背叛”之類的誓詞,冷不丁聽見這句,愣了一瞬,訕訕收聲,不再多言。
蘇長安沒再看他,抬頭望向山下遠方。
山色清冷,霧薄陽弱。
餓霸拖著擔架前行,步履雖然沉重,卻意外穩定。
一人一馬一擔架,緩緩沿著下山的路,穿入林間晨光斜灑的古道。身後,是獵戶小心翼翼地跟隨,前方,是未知的村落、未知的人情、未知的世界。
夕陽光灑在林間,落在那副隨山路顛簸輕響的擔架上,碎成斑斑光點。
蘇長安一手持鞭,一手搭著竹箱,步伐不急,神色微沉,腦子卻並沒閒著。
這一路走來,他確實開始對蒼玄大陸這個世界,有了比以往更實在的觸感。
——這地方,大得太不講理。
單是大乾王朝,疆域就不知翻了多少個地球大國。地圖一展開,邊陲像流出去的墨水,止都止不住。
而且人不但多,密度卻低得離譜。一個州城能有人山人海,往外走幾天又能荒涼到像末世遺跡。
蘇長安瞥了眼遠處連綿山巒,思緒如水波輕蕩。
人類史裡寫的是五千年開國、萬年傳承,但翻遍大乾內府藏史後他發現,光“蒼玄人類正史”這一段記載就橫跨了兩萬五千年。
而這片大陸上,還有不下三十種智慧族群,各自傳承千萬年,互相獵殺,又互相融合。
今天你殺我,明天我殺你,偶爾再聯手殺第三方。
生與死,早已融進骨髓。
不像前世地球,死一個人能上新聞,靈堂辦半個月。
這裡死人就像樹上掉葉,掉了歸掉了,地還得種,飯還得吃,女人還得嫁人。
蘇長安略略偏頭,看了眼擔架上其中一人因顛簸微微皺眉的神色,又看向不遠處高舉山影的遠方。
人類能活到現在,不是靠什麼悲天憫人,而是靠悍性——
吃得了虧,忍得了痛,埋得了骨頭,還能繼續往前走。
如今大乾人口已破十億,京城上千萬,繁華似錦,卻仍能被妖域邊境的獸潮翻覆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