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簽結束,第二十七號花選者退至座中,場中雖無人鼓掌,但幾道認可的目光還是落在他身上——首題雖險,終歸未出醜,能打好花神局的起手開局,也算與有榮焉。
台上香主未語,主燈花心已微動,九瓣琉璃緩緩旋開,花瓣輪轉之時,一縷淡金靈光從燈心升起,如絲如縷,緩緩纏入燈核之內。
燈心靈光再動,九瓣花瓣中,一道紅罌靈紋驟然燃起,花心映出一縷血紅輕紋。
“紅罌。”落落聲音低了下去,“是色簽。”
廳中瞬間有了變化。
有花選者坐姿挺直,亦有女修微皺眉頭,不少人眼神投向燈心,呼吸收緊,情緒提到表情之上。
這一類題,最難掌握分寸。說得太直,流俗;說得太虛,空談;說得太情深,又可能失了局中應有的分寸感。
蘇長安抬了抬眉:“色簽?”
“花神局不避諱色,色中也有真。”落落輕輕一笑,“有時候看一個人怎麼談風月,比談兵布陣還見深淺。”
簽輪再次轉動,機關沉響,玉盤三轉之後哢然定格。
燈心落光,編號浮現。
“第五十三號,請答第二題。”
台下,一名白衣少年起身,身材修長,戴一竹製麵具,腰束赤玉軟帶,看穿著應該是雲錦書院外舍的名生,出身書香,姿態溫潤。
他登台作禮,剛立定,空中題目已緩緩浮現。
【色簽第一題:】
“你與一名貌美女子同處鬥室,旁人誤以為你二人有私情,將門反鎖,並揚言要請長輩前來‘驗身定罪’。女子羞怒交加,求你設法脫身,但不願你‘否認曾親近’,亦不願你‘承認曾私通’。三句話內,如何替她保麵子、替你脫責,且不落把柄?”
題落之時,廳中數人輕哼出聲。
這是真正的“情、勢、禮”三難題。
而第五十三號卻沒有絲毫慌亂。
他起身,雙手執扇,神情從容:“此題難在三步之外無退路,三語之中見真章。”
語氣不高,卻將場內躁動情緒按下。
“我若處此局,三句話為策。”
第一句,我會對眾人說道:
‘她確實入我房中,確實無人能證清白,但若真有情,那該藏得更好,豈會讓你們撞見?’
“此言一出,既不承認情事,又順勢點破‘若真有私,豈會光明正大’,是以理服人。”
第二句
‘雖然身處鬥室,但心地寬廣;和她一番對言,她的操守和知禮更讓我尊重,如同置身日月星辰,心思豁達坦蕩。’
“這一句,是給女子台階,也是立我清白。既未否認她的心意,也未玷汙她的名節。”
第三句
‘誤會既已生,不如請長輩來聽我解釋,若有半分逾禮之舉,我願受責,無辭可辯。’
“此話封口、封局、封流言——能請長輩來評理者,必非心虛之人。”
言至此處,廳中鴉雀無聲。
片刻後,香主杜荀啟唇,輕輕一讚:“此答,禮進三分,情退有道。可評‘四兩撥千斤’。”
燈火躍動,評分浮現:
【八點六分】
廳下數位貴客輕輕點頭,已有人私下記下了“五十三號”的編號。
廳中沉寂片刻,忽聽香主之中,有人低聲言道:“此子可入天閣之評。”
廳下響起零星鼓掌聲。
落落聽到這,眼中浮起明顯欣賞之色,輕聲低喃一句:“好像不錯哦。”
蘇長安坐在七十七號席中,懶散靠著椅背,指尖輕扣扇骨,笑而不語。
落落掩嘴一笑:“那你會怎麼答?”
“姑娘嫁我。”
落落怔了怔,然後笑彎了眼。
第五十三號白衣少年退下,掌聲未起,眾人神色卻微有變化。
色簽雖豔,題卻刁。那少年能守清節、避俗套、兼顧進退,已屬不易。
蘇長安手掌搭在竹箱上,半合的折扇在指間轉了半圈:“你們花樓出的題,還真是男女都不讓人舒服。”
“你想怎麼舒服?”落落抬眼看他。
“我沒說我想。”蘇長安笑了一聲,“我是說——你們是想讓人先抬頭,再低頭。”
“說到底,都是在看誰能低著頭,還不折著骨。”落落輕聲道,“我們這些人沒了人麵,但還存著骨,花神會看中的是骨相。”
九瓣主燈再次亮起。
這一回,燈心轉動九花之中,一道深紅色的曼陀羅花影逐漸浮現,花瓣緩開,紋線內隱有破碎棋盤形狀。
落落聲音壓低:“來了。賭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