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街巷已入沉眠。
蘇長安沒叫門,指尖貼上門軸,輕推而入。院內黑黝一片,連狗都沒吠。他的神識在昏暗中展開,光影流動成了模糊線條的世界。
孩子們早已入睡,屋中傳出幾聲細小的鼻息。裡麵最遠處,寧慈側身躺著,被褥蓋得嚴實,氣息細長,咳聲也不似之前那樣撕扯肺腑,看樣子恢複的不錯。
蘇長安站在門前片刻,沒出聲。——不打擾,是最深的溫柔。
倒是一旁的餓霸,先感知到他的氣息。
那匹瘦馬打了個響鼻,緩緩起身,蹄聲不響,蹭到蘇長安身前。馬鼻拱著他,隱隱發出低鳴。蘇長安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它的馬額。
“彆鬨,你小點聲。”
餓霸沒動,嗅了嗅蘇長安衣襟,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他掌心血跡未乾的虎口,又輕輕用頭頂了他一下。
蘇長安頓了下,明白它的意思——讓他彆逞強,該回去躺了。
他輕歎一聲,推開自己那間屋門。
屋裡還亮著一盞油燈,火苗將光暈落在地板與木桌之間。蘇長安一腳踏進去,腳步卻在門檻邊停住了。
屋內又被人悄悄重新布置過。
床邊邊多了一層厚實的棉褥,窗前掛了一串紙做的風鈴,桌上擺著幾樣素樸的泥偶,正好是一群小鬼模樣,呲牙咧嘴、各有不同。“嗯,這隻在比中指,教得挺有前途。”
牆角裡還搭了一架炭火爐,小鍋上正煨著一盅飯菜,湯氣氤氳、香味四溢。
這是怕他冷,怕他餓,還怕他一個人回來,看不到一個“家”的樣子。
他眼睛看不見,但神識落在這些細節上,每一寸都帶著孩子手指的彎彎曲曲,每一件都不值幾個銅板,卻比宮殿的浮雕壁畫還來得動人。
蘇長安端起湯碗,熱氣撲麵,香氣直鑽鼻尖。他低頭喝了一口,忽然有種被人從泥地裡拽出來、扔進陽光下曬一曬的錯覺。
這錯覺不算準,但他心裡真有東西裂開了,沒由來的感覺自己的天空亮了,。
自從進了斬妖司,就遇到各種事情。基本上沒再怎麼摸魚,快樂的日子一去不複返。
十九歲的心態,硬是被逼的和四十歲差不多,——這狀態要放在以前,他能拿扇子把自己抽死。
尤其是瞎眼以後,感覺自己似乎被悲慘情緒埋葬了!
他把碗放下,眼罩下嘴角一挑,狠狠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把這兩個月壓在心頭的陰霾一口氣翻過。
“我胡漢三,”他嗓子低低一壓,語氣帶點咬牙切齒的喜感,“又他娘的回來了。”
他將最後一口湯咽下,放下碗盞,指腹一扣炭爐上的銅蓋,低聲哼歌:“小嘛小兒郎,背著書包上學堂。”
之後,開始例行公事。
第一件,祭畫。
他取出那卷薄絹畫卷,攤在炕前木桌之上。指尖按住靈石,一縷溫潤靈氣順著指縫緩緩滲入畫麵。
畫中的女子靜坐在山水之間,身姿仍舊輕盈飄逸,隻是神韻越發清晰,鬢角一縷青絲仿若被風撩起。
她未再回應他,甚至連那雙本就模糊的眸子,也少了此前的靈動。
蘇長安看了她一眼,沒出聲,隻抬手拂去畫角一粒塵。
“你安心養著。”他低語一聲,“我也沒閒著。”
第二件,養目。
他閉目盤坐,取出一塊通透靈石抵在眉心,開始溫養鷹妖魂晶,指腹輕按,唇角抽了抽。
“還有點疼啊。”他小聲咕噥一句,但沒停。
魂晶中傳來的氣息仍帶有些許野性,與眼球傷處之間生出細細密密的共鳴,一縷熾熱的妖性透過經絡緩緩滲入眼部神識區域。
蘇長安沒有強求融合速度,隻是緩緩以《日蝕妖典》中的“汲日精”法門,將那炙氣引入眼內,靜養而不催逼。
第三件,修煉。
他喚出儲物戒指,盤點了一下儲物戒指的靈草,粗略一數。
四品以上靈草堆得像小山,五品靈藥不計其數,六七品也堆了滿滿兩箱,八品靈草百餘株,而九品靈草整整五株,被他收入封靈盒內。
這份庫存放在外頭,足以讓一個中型宗門跪著求他結交。
“好料太多,越不識珍貴。”蘇長安拍拍腦袋,警告自己不能忘本,永遠要憶苦思甜,保持屌絲本色。
蘇長安一向摳門,修煉也不例外。
此刻他隻用了幾株四五品靈草,就著一塊中品靈石,以《日蝕妖典》中的“化陽力”法門煉化吸收。靈草與靈石交融,真氣與靈力在體內交織,像兩條水脈灌入枯井,周身經絡頓時泛起躁動的熱浪。
血液流速被拉高,氣息飽滿至極。他腰間的舊傷原本已敷藥封口,此時借功法內勁牽引,傷處肌肉輕輕鼓起,皮膚下新生組織迅速填合,就像有雙無形的手在縫補裂帛。
蘇長安按住右肋,指骨微壓,觸到開始結痂的傷口。掌心傳來細微酥麻,皮肉卻已開始生新。他嘴角抬起一線,鼻間輕哼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