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璃的神識靜靜掃過前方,凝在那座矗立不倒的鎮魂塔頂。
塔頂之上,三道身影仍在動作。曾經電閃雷鳴的戰鬥,如今漸趨寂靜,卻帶著令人心安的壓迫力,將整座塔牢牢釘死在屍潮之海中。
花如意站在最前方,半邊身子早已染血,重盾擋身,碎裂的金甲在晨光下反出斑駁冷光。她不動如山,硬生生堵死塔門。每有屍傀撲來,皆被她刀盾交擊,擊退當場,寸步難進。
塔角風起,安若歌青衣獵獵,身形若影,銀針飛擲如織絲纏魂。每一指落下,皆有屍體炸開,血肉橫飛,她衣不染塵,神情空靈冷峻,宛如一位沉默編織死亡的織命者。
安若令立於塔身一側,符紙漫天,掌指翻飛之間,一道道靈符拍入塔體殘痕,鋪陣修補。他神色凝肅,頰上濺血卻無一絲慌亂,整個人如風中刻陣的術匠,分毫不亂。
塔頂徹底清空,屍潮再無可攀之路。
鎮魂塔——穩了。
墨璃立於高空,垂眸望下,目光無波,卻輕輕吐出一句評語:
“配合得……還算順眼。”
她忽而轉身,望向更遠處——
是那道獨行的黑影,拖著整片屍海,從塔陣之間斜斜切過,把所有的死意都卷走。
古塔城的屍群,在他之後,如被抽骨之軀,正逐漸失去最初的洶湧與厚重。
風鈴塔頂,殘牆之下,幾十名斬妖司精銳正靠著斷壁喘息。
那兒還有幾位其他宗門弟子——皆帶傷,有人腿腳纏著血布,有人一手死死捂住破裂的腹甲,鮮血與灰塵混成泥印,根本看不出原色。
有的乾脆仰麵倒在碎瓦中,眼未睜,唇角卻殘留血漬。
一名年輕的斬妖司弟子終於支撐不住,整個人癱坐屍骨旁,長劍仍牢牢握在手中,指節蒼白僵直。他閉著眼,唇角勾起一點弧度,像是在夢裡笑,也像在戰死中沉眠。
更有一人,靠著塔身閉眼假寐,頭歪在亂石堆上,臉頰斜斜一道血痕尚未結痂。
還有幾人,乾脆枕著屍愧的殘骸入眠,神態全無警覺,仿佛靈魂已隨殺意耗儘,隻剩疲憊的肉身尚在人世。
他們像是斷線的偶人。
又像是從屍海裡走出的鐵人。
墨璃望著,神色不改,語氣低沉:
“他們守這一塔……多久了?”
“整整一天一夜。”
祈清音不知何時站在了她旁邊,聲音清脆。
謝不爭站在不遠,渾身傷痕,眼中卻帶著清明警惕。他在看墨璃,眼神緊鎖,警覺得如麵對敵。
那氣息……與前陣子書院出事時如出一轍。
而墨璃,卻沒有搭理他的敵視情緒,隻又看了遠方那片屍浪被劈開的戰場,唇角略動,像是在自言自語:
“拖了這麼多,也不嫌累。”
話落,指尖一點。
一道極細的靈痕於空中浮現,被她藏入風中,悄無聲息地飛向遠方。
——那是她獨屬的靈印傳令。
至於送往何處,誰能知曉?
蘇長安獨騎孤行,銀衣翻獵,墨發飛揚,整個人仿佛與那踏碎屍潮的餓霸融為一體,冷冽、孤絕,卻沉如定嶽。
一人,一騎,一刀,硬生生在屍愧洶湧的潮頭劈開了一道筆直戰痕。
馬蹄落處,屍影騰空。
刀光乍起,血霧為煙。
他在衝殺,神識一掠,掃過遠處高塔。
鎮魂塔上,三道身影如釘柱牢牢站穩。
花如意半身甲裂,盾背如壁,硬抗屍潮衝勢,頂死塔門。
安若歌衣袂翻飛,銀針纏腕,每一次揮手,都編織出一張縛魂斷命的無形大網,屍傀一旦踏入,便再無生路。
安若令渾身濕汗,神情卻冷定如冰,手中靈符疾如風雨,接連拍入塔身殘破縫隙,陣光層疊而起,將鎮魂塔徹底封固。
——站住了。
鎮魂塔,穩了。
蘇長安心弦一鬆,唇角勾出一絲笑。
那笑意掛在眉梢,卻未減殺氣,反而更盛幾分。
“很好。”
話音未落,餓霸嘶吼一聲,猛地左切。
他們殺入屍潮密集最深處!
那一角屍愧最雜,枯屍、屍魈、屍煞、屍獸混雜交錯,靈識紊亂,氣息扭曲,它們咆哮嘶吼,聲音不似人、不似獸,更像地獄深淵中掙紮的怨魂撕吼!
“吼——!!!”
一頭屍煞率先躍起,體高一丈,脊骨嶙峋,背脊如刃!
蘇長安眼神一沉,未出刀,僅腿間輕夾馬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