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北京,冬日的寒風如刀,刮過軍營的操場,卷起一地枯葉。田建明站在營房外的空地上,軍大衣的領子豎起,遮住半張臉,眼神卻透著深深的疲憊。
作為衛戍區警衛的中尉副連長,他的日子過得並不順心。
工作上,他因受賄被上級發現,記錄在案,升職的希望如風中燭火,搖搖欲滅;他還因脾氣火爆,多次毆打士兵,引來同僚的側目與下屬的怨言。
生活上,妻子生了個女兒,他卻始終想要個兒子,傳宗接代的執念如一塊巨石壓在心頭。更糟的是,前段時間妻子告訴他,她又懷孕了。
計劃生育政策的鐵腕讓他心如刀絞——第二個孩子能否保住?如果生下來,罰款、工作、戶口,一樁樁難題如潮水般湧來,讓他夜不能寐。
這天清晨,寒霜覆滿營地的鐵絲網,田建明正在營房裡整理文件,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消散。
一名年輕士兵推門而入,立正敬禮,聲音略帶急促:“副連長,營地大門有人找您。”
田建明一愣,皺眉道:“誰?”
他沒聽說今天有訪客,況且軍營重地,閒人哪能隨便靠近。士兵搖搖頭,隻說對方不肯走,執意要見他。田建明揉了揉凍得發僵的手,披上軍大衣,扣好風紀扣,大步走向營地大門。
營地外的土路上,停著一輛破舊的小麵包車,車身漆著斑駁的紅字“印度神油”,廣告畫上一個留著八字胡的男人笑得誇張。車旁站著一個光頭中年男子,裹著一件肥大的綠色軍大衣,凍得直跺腳,雙手搓著哈氣取暖。見到田建明走來,他眯起眼,試探著開口,帶著濃重的口音:“你是……田建民?”
田建明皺眉,糾正道:“田建明。”他打量著對方,目光帶著幾分警惕。這人滿臉油光,襯衫皺得像醃菜,眼神躲閃,實在不像正經來客。他冷聲問:“你是誰?找我乾什麼?”
光頭男子咧嘴一笑,搓了搓手,自我介紹:“我叫程勇,呃……是替人辦事。”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像怕被人聽見:“有個印度人想招你過去,乾大事。”
田建明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印度人?招我?”
他上下打量程勇,語氣裡多了幾分不耐:“你搞清楚,我是現役軍官,哪來的印度人知道我?”
程勇撓了撓光頭,尷尬地笑笑,眼神飄忽:“我也不曉得咋回事,那印度人就給了我你的名字,地址清清楚楚,說你在北京軍區當副連長。”
他頓了頓,湊近一步,低聲道:“他說你要是願意去印度,馬上給你安排個營長的位子,待遇比這兒好多了。還說……”
程勇瞥了眼田建明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印度那邊對生孩子沒那麼多限製,想生幾個生幾個。”
田建明瞳孔微縮,心頭猛地一跳。營長的職位對他來說遙不可及,況且最近的煩心事——妻子的懷孕、計劃生育的壓力——像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
程勇的話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中了他的軟肋。他沉默片刻,皺眉問:“那印度人是誰?憑什麼信他?”
程勇攤手,無奈道:“我就是個跑腿的,哪知道那麼多?不過那人給的東西實打實,我這兒還有一批藥……”
他拍了拍麵包車的後門,壓低聲音:“白血病特效藥,便宜得很,國內買不到。我幫他辦事,他給貨。你要是感興趣,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田建明低頭不語,寒風吹過,軍大衣的衣角微微抖動。他的腦海中思緒翻湧:軍營裡的前途渺茫,家庭的壓力日增,而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像一扇半開的門,透出危險卻誘人的光。他攥緊拳頭,掌心微微出汗,抬頭看向程勇,沉聲道:“讓我想想。”
程勇點點頭,沒再催促,留了個電話號碼後搓著手鑽回麵包車,嘴裡嘀咕著“凍死老子了”。
田建明站在原地,目光穿過營地的鐵絲網,落在遠方的灰色天空。印度的營長、孩子的未來、未知的冒險——這些念頭如亂麻般纏繞,讓他心動,又讓他不安。麵包車的引擎聲響起,緩緩遠去,田建明轉過身,軍靴踩在霜地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腳印。
——
一次輪休的傍晚,田建明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出軍營,冬日的北京被暮色籠罩,寒風如刀,刮過操場的鐵絲網,卷起幾片枯葉貼在他的軍靴上。
他裹緊橄欖綠的軍大衣,毛領磨得有些發白,遮住凍得發紅的下巴,壓住頭頂帽子的帽簷,擋住額頭的幾道皺紋。
營地外的土路坑窪不平,路燈剛亮,昏黃的光暈在霜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他的腦海裡亂糟糟的,程勇的邀請、連長的責罵、妻子的懷孕,像一團解不開的麻繩,勒得他胸口發悶。
遠處傳來自行車的鈴聲,幾個放學的孩子裹著棉襖跑過,笑聲在風中散開,他卻無心駐足,低頭加快步伐,隻想快點回到家。
推開胡同深處的老式木門,家裡的暖意撲麵而來,夾雜著煤爐燒柴的淡淡煙味和飯菜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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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客廳裡,煤爐上水壺嘶嘶冒著白汽,爐邊晾著幾件洗好的軍裝,滴水落在搪瓷盆裡,叮咚作響。妻子係著藍色碎花圍裙,頭發用一根橡皮筋隨意紮起,額角滲著細汗,正從廚房端出一盤辣子雞丁,紅亮的辣椒油在白瓷盤裡晃蕩,香氣四溢。桌上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韭菜豬肉餃子,皮薄得透出餡料的影子,湯汁在碗裡微微蕩漾,旁邊放著一小碟醋和一頭剝好的蒜。
妻子抬頭見他回來,臉上綻開笑,柔聲道:“回來了?快洗手,飯好了。”
她小腹尚且平坦,棉褲下看不出任何痕跡,但田建明知道,一個新的生命正在她體內悄然孕育,那是他既期待又恐懼的未知。
父母坐在飯桌旁,母親戴著老花鏡,夾起一塊雞丁,絮叨著:“隔壁老王家閨女考上大學,昨天還請了客,嘖,咱家要是……”
她瞥了眼田建明,沒說完,搖了搖頭。父親低頭扒飯,筷子敲著碗沿,發出清脆的叮當聲,嘴角沾了點餃子湯汁,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