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分，作坊裡隻有五人就餐，出去伐木的三人都隨身帶了乾糧。八仙桌寬敞，周忠還特意與狗子擠到一塊，給林娘子留了一方。大家客客氣氣的招呼她上桌吃飯，反正在這作坊，也沒什麼規矩講究。
當那大塊沾滿油水的肉放入嘴中，不經意間，眼淚無聲的掉入碗中。看得出來，她是很久很久都沒嘗過肉的滋味了。看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小二一夥人七嘴八舌的安慰著，效果卻不明顯。待她情緒漸漸平複，紅著臉，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哀求道：“掌櫃的，我可不可以留下一塊，帶回去與小妹嘗嘗？”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周晨，似乎這麼小的要求，答應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掌櫃的除了訓練時要求嚴苛點，平時都是個很好說話的人。隻是這次周晨的答案卻是搖頭，有些讓人意外，也讓人不解。而在周晨看來，她林家的情況本來就複雜，肉帶回去若是被她男人瞧見，指不定鬨出什麼幺蛾子，所以周晨想都沒想便拒絕了。在這能吃多少都行，便是不允許帶出去。
午時過後，周晨叫上小二與周忠，抬上一張逍遙椅，來到王德仁府。當初出這張府門，周晨心中還感恩戴德，而如今府邸還是這座府邸，人還是那人，而心卻全然不是當初的心。
敲開府門，管家瞧見周晨，想起那太白釀滋味，立馬入府稟報。不多時便請周晨一行入府。再次見到王德仁，周晨心中也是複雜。當初太白釀剛出，有利可圖時，稱兄道弟。後來危機來臨，便一腳踹開，毫不猶豫。到底是商人，利儘則散。王德仁瞧著周晨，心中也是感歎。這小子就像棵野草，割完一茬，又拚命長出來。本以為他惹惱天一樓，丟了太白釀，必定再難翻身。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他居然又弄出個木具作坊，聽說經營得還不錯。或許當初自己不該一腳將他踢那麼遠，沒準今日還能為自己所用。不過他今日上門，倒是全然出乎自家意料。
賓主坐定，周晨說明來曆，介紹了逍遙椅，希望王德仁可以幫忙推薦。畢竟他所結交的，基本都是商賈巨富，達官貴人。他若肯幫忙，逍遙椅的推廣會順利些。
隻是商人無利不早起，說半天全是太極，一句乾話也沒有。周晨這才回過神，原來他已忘了當初兩年之約。“東家可還記得當初兩年之約？”
聽到他再次提起兩年之約，王德仁眉頭微皺。連忙回想與之相處的往事，生怕有什麼把柄落到對方手中。隻是細想過後，並未有所得，看向周晨，有些不解。
“東家不要誤會，某並無他意。隻是想告訴東家，兩年之約，某必定會繼續遵守。”周晨解釋道。
這讓王德仁有些不解，明明自己都已忘記的事情，他為何還要上門主動提起。是想從他這得到什麼？若是答應繼續約定，自己有何利弊？王德仁心中掂量，似乎對自己並無壞處。左右現在不過是舍棄一間快倒閉的小酒肆，好像也沒有更差了吧？
“為何繼續約定？”王德仁問道。
“救命之恩，自當報答。若是不信，東家可派名賬房去我作坊做賬。”周晨誠懇地說。
“此話當真？”王德仁有些驚訝。
派去賬房，等於將他的經營成果全告訴自己。而自己無需付出任何努力，兩年之後便能坐收漁利，這等穩賺不賠的買賣，實在令人心動。
“自是當真，不過……”周晨話鋒一轉。
“不過什麼？”王德仁追問道。
“兩年之內，東家不能乾涉某的任何生意經營，也不會給東家提供任何生意幫助。兩年之後產業留給你，所得之利某占七成。”周晨說出自己的條件。
“這……”聽到這兒，王德仁有些猶豫。兩年之內不加任何乾涉，隻等兩年後接手產業，總感覺像個陷阱。雖說兩年後能白白得到一份生意，但天上掉餡餅的事，往往暗藏玄機。於是，他又仔細打量了周晨一番。
“東家若是不信，咱們可立個文書，去洛陽縣衙做個公證，如何？”周晨提議道。
“那需某做些什麼，難道隻需要某派個賬房？然後幫你推介逍遙椅？”王德仁疑惑地問。
逍遙椅自家早前也有所耳聞，是從盧尚書府上傳出的，僅僅在幾家官員中流傳，自己也是偶然聽到。現在他突然上門來推介逍遙椅，還願立下契約，難道是又惹上什麼達官貴人，想把自己也拉下水？
“是的，並無其他所求。某此次前來，確是真心與東家締約的。”周晨再次表明心意。
王德仁看了又看，想完又想，總覺得有古怪。
“可以立約，但契約不能公開。兩年之內，你我之間無任何瓜葛，也不會幫你任何事。賬房某也不派，某不想明麵上與你有任何聯係。至於這逍遙椅，某可以暗中幫你推介。”王德仁說出自己的想法。
真是好盤算，因果不沾，兩年之內出任何事，都攀扯不到他身上。兩年之後便一口吞下自己的產業。這樣穩賺不賠，立於不敗之地。不過沒關係，這趟本來便是要和他立約的。兩年之後，自家若是發展得不錯，也算報他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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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王德仁府，陽光照耀下，陰霾也隨之散去。王德仁靠不住，還是隻能靠自己。於是吩咐小二，找一代筆的書生，撰寫告示。
“掌櫃的何不自己寫？原來櫃台上的賬本還在，筆墨也都有，在賬本上寫好，撕下來便是。”小二疑惑地問道。
周晨可不會告訴他，自己勉強認識這些繁體字，可毛筆都抓不穩的人，如何會寫。
“叫你去便去，哪那麼多廢話。如何措辭你自己想，反正要表達的意思便是，無論何人，凡介紹客人上門購買逍遙椅，交易成功，便可得錢四十。購買八仙桌，交易成功，可得錢二十。”周晨說道。
既然上層路線推不動，那便來人海戰術。十個點的提成，放到後世那是很高的。而且啟緣木具做到現在，也算小有名氣。推銷起來，並不像剛開始那般艱難。想必會有不少人願意為自己推銷。若是推銷得不錯，甚至可以引進後世銷售代理模式。隻是會為這點提成而奔走的，要不是些社會底層的苦哈哈，要不便是貴族府邸的下人。難以接觸到上層社會，而能消費得起逍遙椅與八仙桌的，基本都是上層人物。所以即使給他們提成，短時間內，估計也難有作為。所以上層社會的推介，不可或缺。
天色尚早，周晨沒回作坊，打聽一番，來到盧植府上。逍遙椅最開始送一張與蔡邕，後來盧植瞧見，甚是喜歡，便又送一張給他。如今自己事業艱難，隻能厚著臉皮求上門。其實周晨本不欲求他們幫忙的。這些世間大儒，自有風骨，一般都瞧不上自己這般商賈，更不屑行商言利。求他幫忙，無異於自討沒趣。隻是無路可走，即使南牆，也得撞上才知回頭。
敲門通報之後，很快被引入正堂。堂上盧植正在逗弄著四歲的幼子盧毓。瞧他心情不錯，周晨也不繞彎子，主動說明來意。盧植瞧著周晨，略有遲疑。
“師伯明鑒，如今作坊裡，一睜眼便是八張嘴等著吃飯。而作坊又剛起步，既無名聲，又無錢財。一旦斷了訂單，坐吃山空，要不了幾天便隻能解散作坊。那些夥計，都是弟子買的奴隸，後來消了他們奴籍，他們一無錢財，二無田地，一旦解散，便成流民。對於流民之害，師伯最是了解。所以弟子鬥膽求師伯推介，也確實是無路可走。”周晨言辭懇切地說道。
“你對你那些夥計，倒是真真的好。一日三餐，餐餐白米飯，頓頓有肉。按月給工錢，還消了他們奴籍，你這不是養夥計，是養祖宗啊。就你這養法，天一樓也養不起，何況你這麼個小作坊。”盧植笑著說道。
“師伯說笑了，若真這般好，當初十二名夥計，也不會走掉六名。”周晨回應道。
“那是他們鼠目寸光。讓我推薦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就是個舉手之勞。不過你先告訴我，為什麼對那些夥計那麼好。”盧植問道。
周晨一陣沉默，他並沒有覺得自己對夥計特彆好。這樣的待遇，放到後世都是最基本的要求。連飯都吃不飽，誰還有心情乾活？
“我沒有兼濟天下的大誌向，但我還是想儘自己所能，讓身邊的人過得好些。若以後本事更大，那便幫更多身邊的人。一切都以力所能及為準繩。他們幫我乾活，那我也應該儘自己的能力讓他們過好。”周晨認真地說道。
盧植看著周晨，也陷入沉思。這個弟子雖沒有遠大的理想抱負，卻貴在務實。與那些胸懷天下、誌向淩雲的弟子相比，他低調內斂，卻更注重實乾。既然他如此務實，幫他一把也是應當的。
“你的事我應下了，有機會自會幫你推薦。”盧植說道。
“那便多謝師伯了。”周晨感激地說。
出了盧植府，周晨又打聽找上袁紹府邸。求人這種事，有了開頭第一次，後麵做起來便輕鬆多了。袁紹曹操，反正一個沒放過。何況他們還占著自己的股份，總也得出點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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