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晚,周晨與小二回到木具作坊,又吃了頓熱熱乎乎的餃子,這個年便算過了。一群孤獨的人聚到一起,倒也有些溫暖的感覺。推杯換盞之間,讓人忘記感懷,忘記親人,忘記孤獨。拚命從各自酒杯中,汲取溫暖,撫慰心靈。他們笑得爽朗,醉得痛快。隻留下屋裡一片狼藉。
年初一,不走親。街坊鄰居串門拜年。一夜醉宿,周晨捂著頭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其他夥計還橫七豎八的攤在大通鋪上。周晨踉踉蹌蹌的穿鞋下地,卻見小二無精打采的回來,又往床上趴去。身後跟著李大牛一家,一早過來串門拜年。作坊裡都是群糙漢,大過年的什麼都沒準備。連招待小孩的糖飴子也沒有。周晨扶著額頭,胡亂招呼幾聲,便自顧洗漱去了。留下李大牛一家,有些不知所措。
雖跟著東家不久,不過東家發錢卻實在。李家過了個肥年,所以一大早便過來拜年。隻是來得不得時,一屋子酒氣還未散,天知道他們昨夜喝成什麼樣。李家娘子見此,主動去灶房熬粥忙活去了,李大牛自也去幫忙。留下李虹一個,腦補著昨夜情形,心想著趕緊長大,好參與進來。
周晨喝了碗滾粥,胃裡舒服些,這才來些精神,沒那麼頭疼。
不多時,又有陳翔一家過來,還是李家娘子幫著招呼。周晨瞧著李大牛,都有些汗顏。似乎在自己夥計麵前,都有些抬不起頭。
到了下午,一眾夥計都醒來,有些精神頭,周晨才出門走動。與一眾街坊拜過年,周晨回作坊拎著兩壇酒,又往盧莊而去。雖說不走親,但盧莊離得不遠,又有蔡邕在,自然還是要去的。
年初二,周晨跟著蔡邕進了城,給盧植拜年。其樂融融的寒暄過後,盧植開口問道:“師侄今日可有收到什麼風聲?”
“風聲?”周晨搖頭,不知他所指為何。
“近日市麵上似有些關於你的流言蜚語,都傳到我的耳朵了。怎麼你不知道?”
“說什麼的?”
“便是你那幾手戲法,被傳得神乎其技,有些開始誇張了。說什麼仙人下凡,神仙法術的。”
周晨撓頭,有些無奈。這年頭民眾愚昧,易信這些牛鬼蛇神的謠傳。一旦見著自己解釋不了的事情,都容易推究到神仙妖怪身上。周晨的那幾手戲法,他們見著難以解釋,又見周晨表演前裝神弄鬼的弄了一番,自然就聯想到鬼神之術上。不過這樣傳一陣,也算好事,能打響留仙樓的名聲,提高留仙樓的影響力。所以盧植說起這事,周晨也沒太放心上。畢竟嘴長彆人身上,自己又管不住彆人怎麼傳。
盧植這樣的人精,自然瞧出了周晨的態度,提醒道:“若有機會,還是早些解釋清楚為好。這樣的謠傳與輿論,對你可不好。尤其容易被人利用。”
“謝師伯提點,師侄記下了,以後會注意。”
給盧植拜完年,周晨並未與蔡邕同歸。而是單獨去了趟王德仁府上。救命之恩,自然也要拜一下。還好王德仁雖勢利,對周晨倒還算看重,放其入府,寒暄了一番。然後再登曹操、袁紹家門,便沒這麼好運氣。門子均不放人入府,怕是窮親戚上門打秋風。曹操接了通報,還出門與周晨寒暄一番。而袁紹那邊,見著周晨打扮,門子直接回道他家公子爺出門去了。周晨摸了摸鼻子,也不計較。轉身又去找衛仲道,結果衛家門前冷冷清清,上前問了才知道,衛仲道年前回中山去了。確實衛氏一大家子,衛仲道父母雙親健在,過年定是要回去的。洛陽城中,衛家隻剩下些下人在此。難怪初一去盧莊,沒見著衛仲道那隻圍著蔡琰轉的小蜜蜂,原是回老家了。
周晨一個人出城,迎著和煦的陽光,喝了口酒,心情舒暢。路過婁望君的酒肆,這大過年的,也還在經營。她一個人無依無靠,心上人又不在此,似乎也無地方去?周晨立在雪地裡,四周轉了個身,發現自己也無去處,倒是好一個他鄉伴侶。再不多想,挑開簾門,便進店坐下。
店中空蕩蕩的,並無客人。婁望君瞧見是他,燙了壺酒,在他對麵坐下。
“這大年下的,公子不在家熱鬨,怎到奴家這冷清的小酒館來?”
自從聽聞她的前塵往事,周晨心中便更欽佩眼前這位奇女子。雖出身風塵,卻從不輕賤自己。為追求愛情,亦奮不顧身。在這個男尊的世道裡,能如此堅強勇敢的女子,實在少見,不得不讓人佩服。周晨很認真的看著她,眼都不眨,似乎想看清,她究竟長的是顆什麼樣的心,能如此義無反顧。縱然尋夫失敗,還回到相遇之地等待。或許有一天,她真能等來春暖花開,花好月圓?
“進城拜年歸來,路過此處。”
雖有些交情,婁望君對周晨卻不甚了解。隻知道他一些生意上的基本情況,至於家世背景,全無了解。偶爾聽客人喝酒談起他,也隻道他的一些才華與能力,倒從未聽過人說起他的其他情況。
“公子家人在城中?認識公子許久,倒從未聽過公子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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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麼家人,我與娘子一樣,皆是流落他鄉的失路之人。去年受過傷,前程往事竟忘,哪還記得什麼家人。遊魂野鬼罷了。”
周晨說得輕鬆,似乎無所謂。婁望君卻聽得沉重,端起杯子,一飲而儘。
“敬你我萍水相逢的他鄉客。”
周晨亦不落人後,一飲而儘。真是好一對紅塵飄零他鄉客,江湖路遠失路人。再看著她,心中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開口問道:“婁娘子開起這酒肆,在等那姓呂的儒生?”
婁望君愣了一下,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倒也沒太意外。隻是稍稍點頭,自己續杯,又一飲而儘。
“這大年下的,你覺得你的那呂郎,現下在做什麼?”
婁望君搖搖頭,隻答道:“他說過,等他成就功業,便會來娶我。他家書香門第,家中規矩繁多,瞧不上我這等風塵女子。他若成就功業,得到家人尊重,便能娶我過門。”
“這話你信?”
婁望君重重的點頭,告訴周晨,也告訴自己。‘我信’。
“可是值麼?為了這麼一句虛無縹緲的承諾,在此淒風冷雨的等候。”
“感情的世界裡,何來值不值?隻有願不願。”
周晨點點頭,感情的世界確實複雜難明。聽她如此解答,讓原本開朗的心情,落下一絲暗傷。一種難言的心緒,在心底升起。再看向她眉梢暗藏的憂傷,心底突然泛起酸來,頓時覺得難受,連烈酒也難以壓下。
拜完年,日子便閒下來,時光也變慢些。和煦的陽光,照在雪上,有些刺眼。周晨躺在逍遙椅上,悠然自得。守著夥計們,吃吃喝喝,練練簫,看看書,悠閒無比。不過這樣的日子才過兩日,夥計們便閒不住了。獨身在這陌生的城市,無親無故,實在無有去處。手中的銀錢,又支撐不了花天酒地找花娘的日子。隻有張龍一人,拿著工錢,一咬牙,去了趟暗暗街,找了個半掩門。回來時榮光滿麵,卻腳步虛浮。夥計們看著直搖頭,還不如老老實實在作坊做工。於是給他們的假期未滿,他們又自覺的開始訓練做工。
這讓周晨還是挺欣慰的,雖然當初買回來能力不行,沒能保衛酒肆,但至少都是些踏實人。態度在這,他們應是未來可期。不是有句老話,叫天道酬勤麼。他們如此勤勞,理應得到回饋。
春光正好,李虹圍在周晨身邊,央求著要聽故事。周晨耐不住煩,拿簫敲了他的頭。李虹也不怕,被敲後還笑嘻嘻的,搬個小馬紮,在一旁坐好。
於是蘇武牧羊的故事,便開始在作坊傳開。年節便在這歡樂悠閒的嬉鬨中,轉瞬即逝。
而此時洛陽城中,關於周晨神仙手段的傳言,已經開始發酵,再難控製。甚至已有人登門,要拜周晨為師,學那神仙法術。似乎城中,掀起了一股針對周晨的謠言,要用這謠言,將他捧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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