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終於升起,天終於大亮。受了一夜驚嚇的開陽百姓,推開門扉,探出頭打望。隻見街上士兵來來往往,推著什麼往城外而去。那滴落的鮮血告訴眾人,那是屍體,隻因怕嚇到人,才用布蓋起來。
看著來來往往的士兵,相鄰的百姓開始相互探討。“昨夜這是殺了多少人?來來往往也不知他們送了多少趟。”
隔壁鄰居應和道:“是啊,我躲在房裡,聽他們殺了一夜,誰知道死去多少。怕是城外亂葬崗都要堆成小山了。”
想想都一個激靈,可不能叫自家小子再往城外亂葬崗跑,免得碰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誒,你二姨家的小子不是在營中當兵,你不去問問,可莫出什麼事。”
聽他一提醒,男子這才想起自家表弟在營中當兵。於是撒丫子往外跑去。早有在四寇麾下當兵的家屬聚集在營門外探望。寄希望於自家子弟能看到自己,出營敘話。但營中改換的旗幟告訴大家,自家子弟即便活著怕也不得自由。
守門的士兵麵孔陌生,一身黑甲透著寒光,告訴大家生人勿近。有大著膽子的人欲上前打問。可一旦靠近,士兵便冷著臉,手握向刀柄,似隨時準備攻擊。到嘴邊的話都被嚇得咽回去,實在不敢開口。眾人束手無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幸好這時有縣衙衙役敲著銅鑼跑過來道:“縣衙已經張榜了,大家彆圍在軍營門口。想知道什麼,縣衙都會回答大家。”
眾人不敢信,縣衙何時這麼好心。可那黑臉士兵在前,也不敢靠近開口,隻好跟著衙役往縣衙門口去。
縣衙門口早被圍得水泄不通,張榜牆下人頭攢動。王豐立於石階之上,雙手虛按示意大家安靜。吵嚷的聲音並未停歇,大家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問題的答案,不關心縣衙的動作。提著銅鑼的衙役使勁敲了幾下,而後高叫道:“安靜,安靜。今日我們王縣丞親自為大家張榜並解釋,機會難得,大家安靜會。”
門口的百姓這才漸漸安靜下來看向石階上的王豐。王豐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我知道大家都迫切的想知道張榜內容和昨夜的消息,今日我在此解答,大家都會得到答案,不要著急。”
“先說昨夜,我們縣尊周無塵帶著士兵殺回開陽,已將四寇驅逐出去。四寇再不可能回開陽,咱們開陽的天終於清了。”
人群之中冒出一句叫‘好’,而後掌聲雷動。直至重新安靜,王豐才繼續開口道:“我知道大家關心自家子弟安危,但我這裡沒有花名冊,無法一個個答複大家。但打仗難免損傷,大家安等幾日,等營中事物處理完畢,周縣長就會讓咱們開陽子弟回家探親報平安的,大家放心。”
又是一陣叫好聲,說明縣衙的態度深得人心。
“然後我們說說今日張榜內容。首先是對四寇所任官吏的處置,如縣尉劉七,全城通緝,捉拿者賞萬錢。主簿孫元已經下獄。凡近兩年以來的冤假錯案,都可來縣衙登記,我們儘快調查,為不白者伸冤。其次縣衙將組織人手,重新丈量開陽縣土地。一戶十畝地內的人家,免除今年夏賦。十畝至三十畝,夏賦減半,三十畝往上者,正常收取。最後,開陽鼓勵經商,歡迎五湖四海的兄弟來開陽做生意。以前針對商人的苛捐雜稅都將取消,各地村鎮路隘也要取締,不再設卡收稅,盤查路引。今後的開陽,將成為一個開放包容的開陽,不分士農工商,不重高低貴賤。能填飽肚子,養活家人的,都是好漢,值得被尊重。簡而言之,開陽尊重每一個能讓家人填飽肚子的人,不論他是經商還是種地。”
前麵聽到要重新量地,減少收稅時,眾人還欣喜不已。可最後幾句,又引得百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分士農工商這話,簡直要顛覆百姓三觀。從古至今,士農工商階級分明,這樣的觀念根深蒂固。今日官府卻當眾表示,今後不分士農工商,不重高低貴賤,豈不是那些賤籍的商賈都可爬到種地的農民頭上?有人不忿,有人無所謂。有的感慨開陽終於出了個務實的官。眾人心思各異,聽完縣衙的宣講,各自散去,又將縣衙今日張榜的內容傳到各處。
縣衙內,褪去外麵鎮定自若,慷慨激昂的神情,王豐眉頭緊蹙的看著周晨。不解的問:“我們真要重新丈量土地,減少賦稅?還要重商削卡?”
周晨點頭應道:“自然,今日你便將事項安排下去,隨時準備下鄉量地撤卡,登記戶籍。”
“可這些舉措會觸怒城中各大家族。畢竟城中商業和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這些世家手上。”
“就是要收拾他們,這些年他們藏田匿戶,拒不交稅,已經將他們胃口養刁了。再不收拾他們,他們就要把我們當傀儡了。小二哥你記住了,我們要收稅,要搞錢,但不能在那些地裡刨食的泥腿子頭上搞。他們一年還吃不上一頓飽飯,我們盯著他們收稅,喪良心。我們要收稅,就要盯著地主世家收。他們頭上收一輪,頂得上泥腿子頭上收十年。所以丈量土地,登記戶籍,必須馬上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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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不會把他們逼反了?他們隨便一家,莊子上佃戶召集起來,加上家丁,都是成百上千人。萬一糾集起來對抗咱們,咱們可就被動了。”
“這個世道,強權就是真理,隻要我們雄兵在手,何懼他們起妖風。不過我還是先和他們聊一下。晚上咱們在悅來樓辦慶功宴,以我的名義請他們作陪。”
王豐點頭同意,轉身離去。
夜幕低垂,悅來樓的燈火如繁星點點,映照著整條街道。樓前的紅燈籠隨風搖曳,發出柔和的光芒,為這喜慶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暖意。
走進悅來樓,一股濃鬱的酒香和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令人垂涎欲滴。大廳內,張燈結彩,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中央的舞台上,舞姬們舞姿妖嬈的翩翩起舞,裙擺如同盛開的花朵般綻放,為這場慶功宴增添了幾分婀娜與柔美。讓人目眩神迷。幕後傳來絲竹聲,旋律悠揚,與舞姬們舞步相和,極為舒適。
賓客到齊,周晨安排淳於瓊等人在天字號包間落座。淳於瓊端起酒杯,吸了吸鼻子,暢飲一口之後,不由自主的讚歎道:“好酒!之前在主公府上嘗過,不過他吝嗇得很,每次就給我嘗個味。今日你可得讓我喝個夠。”
“今日美酒管夠,淳於將軍隨便喝。”
“當真?”
“自然當真,淳於將軍隻管敞開肚皮喝。”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淳於瓊便抱著酒壇不撒手。邊喝邊欣賞著大廳中央舞台上優美的舞姿,還能應和作陪之人熱情的客套。一心多用,全無問題。
眾人推杯換盞,氣氛逐漸熱絡。酒至半酣,淳於瓊興起,拔出佩刀,在包間就舞起來。寒光雪亮的寶刀,劃破空氣,發出懾人的錚鳴,嚇得人膽戰心驚。不知他有意還是無意,那刀尖在眾人眼前劃過,驚得人不由自主的後仰,連周晨也摔得仰倒。直至他儘興收刀,興奮得大笑,而後又繼續宴飲,與眾人打成一片。
宴會散去,淳於瓊醉得不省人事,被麾下將官抬回去。周無塵將幾大家主單獨留下,開口問道:“諸位對今日縣衙張貼的告示如何看?”
幾大家主臉色並不好,張家主更是直接了當的懟道:“並不如何。丈量田地耗時費力,靡費銀錢,勸縣尊慎重。”
周晨看向其他兩位家主問道:“你們也這樣認為?”
李王兩家主並不吭聲,默認了這樣的想法。
周晨點點頭,看來並沒什麼好談的。自己在這些世家大族頭上動刀,他們顯然不可能同意。周晨攤牌道:“以前你們藏田匿戶我不管,但今後的開陽,不允許這樣的事繼續,該收的稅,一分一毫都不能漏。而且世家大族就該多交稅,你們錦衣玉食,享受著朝廷的庇佑,到頭來還不納稅,在開陽,沒這樣的道理。”
張家主不服,強辯道:“這麼說,縣尊一定要丈量土地,在我們這些世家頭上收稅?”
“是,不僅要收,還要一分不漏的收。今日通知你們,希望你們配合,免得日後不好想見。”
張家主冷哼一聲,“咱們走著瞧。”
瞧著他們都不服,周晨多說了一句。“開陽重商,今後你們賺的隻會更多,不要隻盯著眼前這點利益,目光放長遠些。”
並沒人聽他的,雙方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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