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流民的安置營地，一個偏僻的角落，一群漢子齊聚，其中就有白日吐粥的漢子。眾人聚在一起不忿。其中一個漢子牽頭煽動道：“昨日還說這周無塵是個好官，沒有拋棄我等生民百姓，沒想到他今日就原形畢露。好好的粥，硬是摻那麼多沙子進去，讓人難以下咽。”
想起那摻沙的粥與昨日不慘沙的一對比，不少人在旁邊點頭附和他這一說法。何大牛端在不遠處不敢苟同。覺得那分粥的衙役說得沒錯，不摻沙子，那麼稠的粥，根本輪不到自己這群人。隻是此時的眾人已被煽動得蒙蔽了雙眼，覺得當官的不願意將好東西給百姓。恨不得將那群當官的給撕成碎片。
“咱們不能這樣任人欺淩。咱們應該團結起來，和官府爭取利益。”
“對，沒錯。”這次附和之聲更大。“李大哥你說咱們該怎麼辦，我們都聽你的。”
起頭的李姓漢子雙手虛按，壓了壓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官府能熬這麼稠的粥給我們喝，說明官府有的是糧，隻是不願分給我們。明日他們若再摻沙子，咱們就掀了那粥棚，直接搶糧，再也不受這官府的窩囊氣。”
眾人雖被鼓動起來要團結，可多少還帶些腦子，知道搶官府糧食是什麼後果。所以這一次除了幾個早安排好的托，幾乎沒人附和。
遇到冷場，李姓漢子也不著急，開始使起激將法。環視一圈，睥睨眾生般蔑視的說道：“怎麼，都怕了？”
那神情那氣度，豪氣乾雲都形容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統帥千軍的大將軍。
然而激將法對這群流民卻沒用，沒人接他的茬，眾人幾乎都沉默著。這讓他有些繃不住，開始著急。“難道你們就甘心任官府擺布麼？好好的粥，硬是要摻沙子才給我們喝。”
一個認命了的老漢喪眉耷眼的蹲在人群當中反駁道：“可那衙役說得也沒錯，那麼好的粥，不摻沙子也輪不到我們喝。”
“你就是賤，有好東西你都不爭取。”
老漢被罵也不反駁，隻是蹲在人群中不啃聲。李姓漢子見沒人應和他搶糧的主意，退而求其次道：“即便不動手咱們也不能就這麼算了，總要爭取點什麼吧？憑什麼不慘沙的粥，那些衙役早早為自己留出來。然後再摻沙子分給我們？我們也要喝不慘沙子的粥。”
“對！我們也要喝不慘沙子的粥。”這一次眾人又開始附和。白日那婦人的遭遇還曆曆在目，即便不為自己，也該為娃娃爭取條活路。
眾人各自散去，幾個牽頭鼓動的又聚在一起開始商議。“咱們明日便動手麼？”
李姓漢子搖頭。“等家主通知，先製造些矛盾，激發流民的怨氣。”
“可這些流民不願反怎麼辦？”
“到時候我們混在人群中動手，將他們裹挾進來，由不得他們不反。”
幾人商議到深夜，計劃得天衣無縫，然太陽再次升起，一切都變得不一樣，計劃趕不上變化。
衙役們守在營地門口，打著一天兩頓乾飯的待遇，招人前去挖渠修路。吃不飽的流民哪有什麼選擇，成年的勞力幾乎全部跟著衙役們出城去。未達條件的少年也想去，被衙役們留下。而幾大家族安在流民中的釘子，眼看形勢不對，又不能放任流民被官府招攬，隻能留下幾人報信，大部分也跟著出城而去。壯年勞力走後，營地又來一波衙役，將婦孺老幼也帶出城去，營地一下就空了。整個開陽城，幾乎再看不到流民。
周無塵行於街道，滿意的點點頭，流民出城去，開陽城就安全許多。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也減輕許多。隻是城中糧價仍舊飆升，幾大家族仍不安分，不能掉以輕心。
王豐安排的糧店門口，百石糧食，不消片刻便被一搶而空。而三大家族的糧店中，稀稀落落，問價的不少，買糧的沒幾個。實在是糧價太高，百姓承擔不起。等到糜威運糧過來就好了，再堅持兩日，王豐也該回轉了。到時平價糧衝入市場，糧價崩盤，管叫三大家族賠個底朝天。
李家書房之內，當得知周無塵將流民帶出城，三人麵麵相覷。張弛首先跳出來。“是不是你們行事不密，走漏了風聲？”
二人齊齊搖頭，同時出言反駁道：“你怎麼不懷疑你自己？”
三人誰也不信誰，誰也拿不出什麼證據，隻能大眼瞪小眼。王修受不了這氣氛，出言埋怨道：“叫你們早點行事，你們不聽，偏要等四寇。如今好了，流民出城，怕是再難招進來了，如何是好？”
李、張二人也隻能歎息，悔不聽老人之言。事到如今，也隻能寄希望於四寇。李展出言寬慰道：“事到如今，彆無他法，咱們按計劃行事。明日晚間，召集家丁，打開城門，放四寇進城，叫他們狗咬狗。”
王修冷笑道：“如今流民出城，咱們手中沒有籌碼，四寇進城，怕也不會將我們放在眼中。到時候是福是禍還兩說。”
聽得王修之言，李、張二人出奇沉默，並未反駁。他們也知道，四寇不是什麼好鳥，如今手中籌碼大損，四寇進城，拿自己這些大戶開刀，也真說不定。畢竟四寇是兩手空空被趕出開陽，再回開陽，定是要大肆收刮的。如今三家召集不起流民，城中隻有家丁和族人，三家湊起來也不過二三百，是該提防四寇反水。二人也不是死要麵子的，對著王修問道：“王老覺得我們該如何？”
“要不算了，找周無塵議和？至少他是正經的縣長，還是講理講法的。”
言下之意便是四寇乃土匪出身，他們可不講這些。隻是事到如今，前去認慫，李、張二人都不同意。“事到如今，他還會信我們？何況咱們為什麼要反他？不就是因為他量田理戶，要挖咱們根基麼？”
王修無語，也隻能點頭應和。當初議定之時，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那就隻有讓四寇與周無塵死磕，磕到咱們獨大，將他們一起收拾掉。”
王修的這股狠勁，狠得讓李、張二人都不寒而栗，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難怪他如此年紀，還能支撐王家。李、張同時點頭，附和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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