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裹挾著渾善達克沙地的粗糲沙塵,如無數細小的箭矢撲打在平野縣城門的夯土城牆上。
周朔騎著雪影踏過青石板路,戰馬鐵蹄叩擊地麵的聲響混著遠處胡楊林的沙沙輕響,在暮色中織就一張令人窒息的巨網。
城門口聚集的人群本如熱鍋上的螞蟻般騷動,卻在他掀開玄色大氅的刹那驟然噤聲——腰間歸一劍的銀穗隨動作輕晃,劍鞘上的雲紋鏨刻在月光下泛著冷冽幽光,仿佛死神的鐮刀在虛空中劃出寒芒。
“張連長,為何喧鬨?為何不放人進城?”周朔的聲音低沉如浸過冰水的弓弦,帶著令人不容置疑的威壓。
周朔翻身下馬,長靴碾過一塊凹陷的青磚,磚縫中滲出的汙水濺上靴幫,混著馬糞與汗酸的氣息撲麵而來,卻絲毫未讓他皺眉。
護村團一營三連的士兵們甲胄鋥亮,如黑色壁壘般峙立,帶隊的張明遠連長快步上前,立正敬禮,鋼刀磕在石板上發出清越聲響:“主公您回來了…這幫人從卯時起便堵在城門,聲稱要接管城內商鋪田產,還不讓我們檢查,試圖強行入城。”
話音未落,一個滾圓身影從人群中擠出身形。
此人頭戴鑲金邊的和田玉冠,孔雀翎羽歪斜地插在冠側,繡著纏枝牡丹的錦袍下露出肥胖的腳踝,靴底還沾著城郊泥沼的牛糞。
他抬手時,翡翠玉佩與腰間金鑲玉帶相撞,發出細碎脆響。
“你便是周朔?某家當是哪路殺神,原是乳臭未乾的小子!就是你沒收了我們的家產?你無官無職憑什麼沒收我們家產!”他刻意拖長的京腔裡藏著明顯的顫音,卻仍強作鎮定,“速速將商鋪田契歸還,莫要誤了朝廷差事!”
“沒錯!周朔你憑什麼沒收我們家產,還不讓我們進城!”一群富戶見有人出頭,瞬時起哄!
周朔垂眸盯著對方靴底的牛糞,忽然輕笑出聲,那笑容如冰山上的雪水,冷得刺骨。
歸一劍的劍鞘陡然抬起,重重磕在男子腳邊,驚得他踉蹌後退,撞翻了身後貨郎的扁擔。
竹筐裡的紅棗滾落滿地,被慌亂的人群踩成暗紅的漿汁:“朝廷?紮木哲的狼旗剛飄進京城,爾等走狗倒就迫不及待地表現?當真是我們陳朝的好子民!”
“大膽!”胖子漲紅著臉伸手去摸腰間佩刀,卻在歸一劍出鞘三寸的刹那僵住——寒芒映得他塗鉛粉的臉頰青白如紙,唇上的胭脂褪成慘淡的粉色。
他這才驚覺,眼前少年瞳孔裡映著的並非恐懼,而是獵手盯上獵物時的灼灼眸光,那是一種看透他虛張聲勢的冷靜與決然。
富商喉結滾動,突然想起臨行前宗相的警告:“周朔非池中之物,需謹慎應對。”
“仔細檢查車輛。”周朔用劍尖挑起男子衣領,蜀錦緞麵應聲裂開,露出裡襯繡著的金錢鼠暗紋——那是金人貴族才有的紋飾,“看看他們到底帶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主公!馬車裡搜出火油,足有二十壇!”士兵的呼喊刺破人群嘈雜的聲音,如一聲驚雷炸響在城門口。
胖子隻覺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宗相吩咐的“火攻之計”竟被當場識破,這下如何向草原人交代?
“把這些人全部抓起來審問,反抗者格殺勿論。”周朔的話音未落,護村團的火銃已齊刷刷抬起,黑洞洞的槍口掃過人群,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火藥味。
一群富戶嚇得雙腿發軟,有幾個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卻被馬車台階絆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在此時,一聲清冷的聲音從豪華馬車上傳來:“住手……”
這那富戶如遇救星,連忙爬起,一個穿著縣令官袍的中年人在仆從的攙扶下強作鎮定地走下馬車,腰間的玉帶扣在火光中泛著冷光,“本官田煌乃朝廷親封的平野縣縣令,大家看好了,這是任命書!”
他展開任命書帛卷,在人群中緩緩轉了一圈,手指卻在微微發抖。
“現在平野縣由本官做主,那些人是本官的人,本官命令你們放人!”田煌厲聲喝令護村隊人員放人,卻見護村隊不為所動,不禁惱羞成怒,“本官命令都不聽,你們是想造反嗎?你們想誅九族嗎?”
他心中卻在狂跳:若今日鎮不住這群“反賊”,拿下平野縣,回去必被宗相處死。
“田煌,田縣令是吧!想要我們聽你的也不是不行,不過你要回答我幾個問題!”張明遠站出來,手按刀柄,目光如炬地盯著田煌。
田煌心中一緊,想起宗相交代的“見機行事”,連忙堆起笑臉:“張連長是吧!有什麼問題儘管問,隻要你現在聽命於本官拿下周朔,本官立馬封你為縣尉,掌管全城兵馬,縣尉可是八品官,有朝廷任命的,不像現在你們跟著周朔無名無份,怎麼樣?”他暗中握緊袖中的銀票,準備必要時行賄。
“那請田縣令回答我們,旱災時朝廷可有發放救災糧,朝廷可有管過我們這些人死活?”張明遠的聲音如利劍出鞘,直插要害。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田煌額頭滲出冷汗,想起去年旱災時,朝廷確實截留了平野縣的救災糧,不隻是平野縣,邊境各縣都被截留了。
宗相大人還說“邊境窮鄉僻壤,死不足惜,隻會拖累朝廷”。
若不是宗相命令當這勞什子縣令,加上紮木哲許諾,隻要拿下周朔,許一部尚書,他才不漟這渾水,“這是朝廷的事,本官當時並不是平野縣縣令,但本官可以許諾本官在任期間若有災當儘力救災!本官……”
“縣令大人,無須解釋,你隻需回答有還是沒有!”張明遠打斷田煌的辯解,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