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有家屬趕到,整個機場大廳都彌漫著焦躁不安的凝重氣氛。
羅鵬問了相關情況後回來,找到陸雨時,小聲說:“情況不太好,好像不止是天氣問題,聽說現在幾大航司已經在商量急救方案。”
羅鵬說話時,餘光看見旁邊的林薇,看見她腳下變了形的拖鞋,忽然想到什麼。
他小聲問陸雨時:“這裡人太多,太吵,我問過合作的航司,有貴賓室空著。要不要過去等?”
陸雨時看了一眼林薇。
“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在這裡等他。”
林薇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張燃兩個小時以前給我發過信息,飛機是那時候出的事,半個小時後我才收到。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給我發那種信息的。”
任何時候都記住,我愛你。
他在生死一刻,還想著她,牽掛著他。
說到這裡,眼淚便止不住地往外湧。
陸雨時心裡也難受,既擔心張燃,又心痛林薇,連怎麼安慰她都不知道,隻能坐在一旁陪著她。
以前他總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真輪到自己在乎的人出了事,他也和普通人一樣無能為力。
人終究隻是人,不是神。
就如同,他同樣阻止不了林薇愛上張燃。
他心裡一點都不懷疑,他和林薇經曆了那麼多,彼此早已如親人一般,隻有至親之間才會會有這樣的愛恨糾纏。
可那又如何,她還是愛上了張燃。
因為她也是人。
是人就脆弱,是人就會被七情六欲所擾。
林薇不能例外,他自己更不能例外。
他很明白林薇此刻的感受,因為這樣的至暗時刻,他經曆過很多很多次,第一次是張嘉誠和黃培英過世的時候。第二次是他結婚那天,親口念出“林薔跳樓”的新聞的那一刻,那隻筆在他手掌心紮下去時,血肉模糊時,他根本毫無知覺。
第三次是林薇小產,被送進醫院,在手術室裡生死不明的時候。
他失去過她兩次。
那種自己站在懸崖邊,看著自己的愛人麵對生死大關,無能為力的感覺,他比誰都清楚。
冬天的天黑的很快。
最早來的那批家屬在嘗試過所有求訴無門,打電話向親友求救緩解情緒,等一係列措施後,最後也就隻剩下等待。
等待命運的一點點垂青。
但總有新來的家屬又會陷入新一輪的循環。
無止境的焦躁不安。
不吃飯不行,羅鵬拿來兩瓶水和盒飯,拿給陸雨時:“你中飯都沒吃,吃點吧。”
陸雨時將盒飯和水放在林薇的腿上,安慰她:“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先吃點東西吧,等人也需要力氣的。”
林薇一動不動。
“張燃不會有事的,你相信……”他隻能說,“相信他,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林薇一臉木然,一行眼淚安靜地滑落。
陸雨時說:“小雪,堅強一點。張燃那麼愛你,他肯定不舍得離開你的。”
他自己也分辨不出自己這話是真心還是形勢所迫。
換做平時,他肯定說不出這話的。
這話說出口的時候,他也鄙視自己。
林薇擰開水來,喝了一口。
陸雨時放心了些,起身來:“我去一趟洗手間。你彆亂跑。”
水龍頭開到最大,陸雨時用冷水洗了把臉,滿臉是水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過了好一會兒,才走到機場外去抽煙。
抽完一根煙,羅鵬拿著他的大衣走了過來,給他披上大衣,看他臉色很難看,還隻當他是擔心張燃,安慰他說:“張燃肯定沒事的,你彆太擔心了,外麵冷,保重身體。”
陸雨時笑了一下,笑得比哭還難看。
“羅鵬,我覺得我好像真的是個變態。”
羅鵬沒太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陸雨時笑中帶淚:“我剛才看著林薇,我心裡竟然有一瞬間在想,張燃死了也好。”
羅鵬半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原來是這種人。張燃是大哥和黃阿姨的唯一血脈,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居然盼著他死。”
在那個瞬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無比惡心。
像個怪物。
難怪他的小雪,不要他了。
誰會喜歡一個變態。
天色越來越黑,寒風淒冷。
羅鵬緩了好一會兒,拍拍他的肩膀:“陸老師,君子論跡不論心。”
二人再回到機場大廳時,正聽見機場廣播在播放廣播,廣播員聲音顫抖。f1804航班即將於半個小時落地海州機場,全組人員平安!重複一遍,是飛機內兩百二十五名乘客和八名機組人員,全員平安!全員平安!有三名病患出現高血壓,心梗等狀況,請機場醫療隊做好急救準備……”
機場大廳安靜了一瞬。
後麵的英文播報出來時,整個機場內驟然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