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這一生無病無痛,無悲無傷,也沒有什麼巨大的驚喜,也沒有多麼難以承受的痛苦,自幼上山後,便在師尊膝下修行,就這麼在青山上呆了八十年。”
男人確實挺滿意了,他死的時候握著冷千秋的手,平靜的合上了眼睛。
在他的儲物袋裡,冷千秋找到了一本不厚的簿子,上麵記載了許長卿這幾十年人生的一些日常,那些文字裡無一不透著主人公的平安喜樂,他的人生確實和他說的那樣平坦,他這一生隻做了一件事,就是陪伴在冷千秋身邊。
如果把許長卿的人生畫成一條線,在他六歲那年跟著冷千秋上山後,他的人生便呈現出了平穩上升的直線,即使這幾十年裡整片大地並不太平,但是許長卿的人生依然沒有任何波瀾和抖動。
在冷千秋身邊,能有什麼波瀾起伏呢?她是天下最接近飛升的仙人,她是整個青山宗的師尊,因為有冷千秋,所以青山宗是全天下最安靜超然的修仙之所,想成仙的人都會來到青山宗,有人說冷千秋是天道的化身,公正,平靜……無情。
冷千秋合上手中這本許長卿日記簿,輕輕撫摸了一下那尊小小的墓碑,這是她第一千零六十一次閱讀完這本日記簿,今天是許長卿死後的第二十八年的第一個春天。
而在今天早晨,冷千秋感知到蘇酥在自己的洞府內突破元嬰失敗。
至此,青山宗第一代弟子和第一代三大長老全部死亡。
冷千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呼吸了一口早春料峭的寒氣,久違的歎了口氣。
女人那張百年未改的麵容露出一分深深的疲憊,但很快,長年累月的清冷單調再次覆上她的臉龐。
她走了很久很久,按著順序,走過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墓碑,從獨孤淨天走到年瑜兮,從薑挽月走到紫兒,最後又回到他的墓前。
年瑜兮是在第一次正邪大戰中因為亂古衝擊而死的,紫兒的死亡代表的正邪大戰的終結,薑挽月死在了靈氣斷絕時大夏王朝崩潰的那一刻……
青山宗安然,而天下不安然,各種各樣的人抱著各種各樣的目的來到青山宗,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去,最後留在冷千秋身邊的,隻有他。
而現在,冷千秋按照約定,守到了他所有認識重視的人全部死去的那一刻。
那麼該重新開始了。
冷千秋伸出手按在那座小小的墓碑上,閉上眼睛,第二輪月亮升起,冷千秋周圍的一切在她身邊開始倒退重演。
墓碑周圍的草生了又死,他墓碑前悼念的人一個個增加,陪葬在許長卿周邊的小墓一個個消失,死而複生的人們滑稽的從墓葬裡將許長卿的棺材抬出來,安靜的墓地變回吵鬨的道場,許長卿時常在道場上替冷千秋給弟子們上早課。
男人帶著淺淡的笑容,講上半個時辰便要往青山主峰望一眼,去看看他的師尊。
男人愛他的師尊,可他不說,就這麼陪了那個無情的師尊一輩子。
就到這裡。
冷千秋在倒退的時間裡漫步,這是純粹的仙人手段,冷千秋不急不緩的逛著,選定了一個他剛突破築基的時間,站在他的床前,等待他的醒來。等待那個少年懵懂的臉如以往上千次那樣出現在她麵前。
可是這次他長長的沒有醒來,冷千秋皺起眉,剛要俯身去床前那查看,終於看見少年從蒲團上睜開眼。
男人悲傷的看著冷千秋,那巨大的悲傷像是月下清澈的湖水,一點點湧過來,讓冷千秋無處可逃。
“冷千秋,你還想把你自己困多久,你要讓我永世不得超生嗎?”
時光倒退群雲消散,本應該懵懂無知的少年從蒲團上坐起,他看著冷千秋,目光是清澈的悲憫。
他問冷千秋,是不是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白發如雪的女人目光平靜,這一定是時光倒流時出了差錯,傷了眼前男人的神智,才讓他說出這些失心瘋的話來。
因為許長卿匪夷所思的話語,冷千秋再次伸出手,輕輕撥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