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淵順著對方的手指看了過去,頓時心中明了。原來七小姐手指的方向正是她自己方才彈過的那張古琴,意思已經是相當明顯了,想要證明自己,那便來彈奏一曲。乍聽這似乎是風馬牛不相及,用彈琴來證明自己會吟詩。但事實上在這個世界中,確實是非常有效的一種驗證方式。就像餘淵自幼餘長風和白無相等人除了詩詞歌賦以外,還強製性的傳授餘淵琴棋書畫等技能一樣,作為一個標準的文人,基本上這些是樣樣精通的。所以,餘淵說那首詩是他自己作的,既然有如此高的詩詞造詣,定然精通琴棋書畫,最不濟也能夠彈上一曲。當然了,這七小姐也沒有對餘淵寄予多大的希望,隻要他能夠中規中矩彈上一曲,可入耳,至少證明他大概率是沒有說謊,具備作出那等詩文的基本條件。這就像是後世的學生一樣,同時學習數理化語英等科目,學霸自然不用說了,有可能是樣樣優秀。就算是偏科的學生,也不可能是數學頂尖,而語文一竅不通。所以,在當下的情況,令餘淵彈奏一曲雖然不是最科學的驗證方法,卻是最直接最簡潔最快速的方式。
彈琴這件事情對餘淵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了。穿越以來,沒有電子產品,沒有娛樂活動,書本、音樂已經成為了他最大的休閒娛樂。況且還有餘長風、白無相那兩個追求完美的家夥作為老師,文化藝術方麵的造詣儼然已經成為了當世大家。
這裡麵不得不說餘長風的琴技還有一段隱秘,三十年前江湖上流傳一句話,叫做西琴漫天佛陀,南箏群魔亂舞。說的是兩位琴技到了巔峰的大師級人物。西琴便是今天的琴嫗,據說她的琴藝吸收了來自西域的風格,彈到極處,天空中可見佛陀臨世,梵音陣陣,檀香撲鼻,令人心平氣和,如入佛界,一曲凝神,二曲滌心,三曲悟大道。而另一位南箏便是另一種風格,傳說這位高人,在南海大淵之中因聽濤,觀潮,體悟火山噴發而悟同音律之道,彈奏古箏之時,石破天驚山河裂,老魚跳波瘦蛟舞,琴音殺伐剛勁,如群魔亂舞。餘長風的琴藝,便是南箏所授。而餘淵也算得上是南箏的再傳弟子。
有句話講得好,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西、南兩位琴技大家,風格迥異,再加上好事者的推波助瀾,二人終於有了一場大戰。至於結果,江湖上無人知道,隻是自此後,江湖上再也沒有了南箏的消息,而西琴也逐漸退出了江湖。沒人知道比試那一天發生了什麼。後來,江湖上又有傳言,說一山不容二虎還有下一句,這件事情便又多了一番粉紅色的花邊。餘淵在和餘長風學琴的過程中,將自己後世對音樂的一些膚淺的理解,融入到了琴技之中,雖然不怎麼樣,但也讓南箏剛勁的風格多了幾分繞指柔,倒是青出於藍勝於藍,比餘長風還要強上幾分,直追當年兩位高人。此番這位七小姐讓餘淵彈琴,這分明是往槍口上撞啊。
當下餘淵惡趣味又升起,一臉為難的樣子道,“七小姐,這琴我倒是會彈,隻是當年學藝不精,也隻學了一半,能不能不獻醜啊?”
七小姐聞言一臉冷笑,問道,“你倒是說說,這個學了一半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一半啊,就是說我不管彈什麼曲子,前半段定然是感天動地鬼神驚,而後半段,則是江河直下,不堪入耳,師父的琴技我隻學了一半。”
“嗬嗬嗬,真是會說笑,休說廢話,你且彈來就是。”這話簡直是胡鬨一樣,彆說七小姐不信,就是餘淵自己也是信口開河,隨便亂說的。那邊李秀吉更是掩口悄笑,她心中也猜測這個叫做餘小淵的小廝定然不通琴藝,隻是晚上睡不著覺,聞琴聲好奇而來看個熱鬨,偶爾被琴音所感染,將一首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詩讀出來罷了。畢竟是自己弟弟的跟班,她心中已經打好主意為餘淵說情了,隻要他將那首聽來的詩抄錄下來就好。至於作詩之人,能夠知道其行蹤日後結識那是最好,若是不得,也無須強求,一切都有緣法。就憑這首詩,足以抵這小廝的偷窺之罪了。
見七小姐不依不饒,餘淵隻能假裝硬著頭皮走到琴旁,盤膝而坐。就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間,七小姐和李秀吉突然覺得一陣恍惚,仿佛此人氣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隨即餘淵右手一揮,一串連音驟然響起,如同疾風掠過庭院,掃淨一切凡塵,留下一片清淨。隨後餘淵雙目緊閉,開始回憶剛才七小姐彈奏的那首曲子。這幾天每天晚上李秀吉都要彈一陣,以餘淵的聰慧已經掌握了七七八八。
隻見他隨即十指翻飛,那曲子便流淌開來。竟然與原曲絲毫不差,當下李秀吉和七小姐都驚呆了。要知道這首曲子即便不講過多的技巧也極為難以駕馭,是七小姐自己譜的曲子,名曰《滄海一粟》,除了李秀吉以外從來沒有外傳過,這小廝竟然一聽之下便能夠彈奏出來,在音律上的造詣已經不言而喻了。隨著琴音響起,兩個人的心情也隨著琴音而起伏,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被餘淵帶入了屬於琴音的境界之中。和方才七小姐彈奏的風格不同,同一首曲子,在七小姐手中,彈出來如同山間小溪,柔弱哀婉而綿長;在餘淵手中彈出來卻是如同星星之火,漸漸呈現燎原之勢,越來越熱烈,尤其是身在其中的李秀吉,甚至已經決定衝破一切阻礙,直接投入八皇子龍嘯雲的懷抱。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那一邊七小姐倒是好一些,可心中也是澎湃不已。對方琴技比自己隻高不低,已經有了勢的雛形。師父說過,一旦勢成,琴音所到之處無不被其感染。此人竟然有如此高的琴技,定然師出名門,一會一定要問問。就在二人被琴音所吸引,心中峰巒起伏,情感澎湃之際,那琴音突然將風格一變,曲調也變了,變成一種跳脫輕快的節奏,仿佛頑童在泥塘裡麵蹦蹦跳跳,泥點飛濺出來,落到琴弦之上發出的聲響。剛才營造的氣氛也轟然崩塌,二人如同被從雲端直接踹到了地麵之上。情緒急轉直下,一種失落,意猶未儘,甚至還有一種氣憤油然而生。
“彆彈了!”七小姐終於忍不住吼了出來,修養再好的女子也架不住從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直接轉到兩隻老虎,這種跨越簡直是逆了天了。
餘淵聞言停了下來,強製忍著心中的笑意,一臉可憐相的道,“我,我說了隻學了一半的,是你偏讓我彈的……”語氣是委屈至極。
“行了,行了,姑且相信你一次,就算是你作的了,你且將它謄錄下來。”七小姐也是一陣無奈,心裡頭那是一個鬱悶啊。此人看起來端的不正經,可什麼事情做得有如此驚豔,就在你被他震撼到,心中升起一絲欽佩之情的時候,他突然又給了你重重的一個大嘴巴。說個惡心人的比喻,就好比是拉屎拉到一半,突然被人叫停了一樣。她也隻能指著旁邊放著的筆墨讓餘淵將那首詩寫下來。
餘淵當即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小的這就寫。”
然而等他手中拿起筆的時候,卻突然不動了。
七小姐等了一會,見他還是閉目仰頭不下筆,當即怒道,“你還等什麼?”
餘淵聞言當下猛地睜開眼睛,怒聲道,“喊什麼喊,完了吧,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文氣和筆勢,就這麼被你打斷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七小姐一愣,長這麼大她還從來沒讓人這樣吼過,隨即反應了過來怒道,“你竟然敢這麼跟我說話,我……”一時之間她也不好說些什麼,因為畢竟剛才是她自己沒有表明身份,如今怎能怪罪對方沒有尊卑呢。
“我什麼我,你把我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筆勢就這麼給吼掉了,你還有理了?”餘淵繼續咄咄逼人。
“筆勢?你是欺我無知麼?寫字的見多了,我還從來見過寫字前還要凝聚什麼筆勢的。”七小姐當然不信,她生長在皇家,什麼書法大家沒有見過,誰寫字還要凝聚筆勢啊。皇帝讓你現場寫一幅字,你在那裡閉眼凝勢十分鐘,讓皇帝等你,這不是找死麼?因此,對於餘淵這一說她認為就是故作神秘,自然是嗤之以鼻。餘淵本就是故意調笑與她的,見她這個樣子當下道,“天地大道,各有千秋,琴有琴心,劍有劍膽,字也有字的風骨,沒有筆勢,寫出來的叫做符號,隻有筆勢凝練寫出來的才敢叫做字,難道這個道理七小姐都不懂得麼?”
那七小姐也被餘淵唬的一愣一愣的,這話說的聽起來貌似很有道理,但仔細一想卻又沒有必要的內在聯係,倒是見解高人一頭。當下七小姐也不敢反駁,怕言多露怯,徒讓對方笑話。一撇嘴道,“我倒要看看你這筆勢有什麼過人之處?”
餘淵道,“看不成了,方才凝聚筆勢被你打斷,有道是再而衰三而竭,若沒有靈氣充足之物做引子,恐怕今日是凝聚不起來了,我便隨便寫兩筆吧。”
他如此說詞倒是大大吸引起了七小姐的好奇心,“你要什麼靈物做引子?”
“倒也不拘什麼具體的東西,隻要是有靈之物便可。千年古玉,百年老物一類的都可。”
“你看這個東西行麼?”那七小姐說著,從頭上摘下來一個短小的金釵。
餘淵接過來一看道,“用不得,世俗銅臭之味太重。”隨即還給了她。
那七小姐想了一下又從腰間接下來一個香囊道,“這香囊采集一百零八島三百六十種花草製成,可清心凝神,祛除瘴氣,避蚊蟲鼠蟻,可算得上是靈物?”這托名七小姐的七公主龍瀟月,自幼最怕的就是蚊蟲鼠蟻,於是皇後娘娘便請人為她做了這個香囊,隨著年齡的增長,雖然她已經不再怕那些小東西了,不過這香囊一直佩戴在她的身上,其實用意義已經不大了。
餘淵本來就是逗她玩的,見這東西確實也不錯,當下點頭道,“草木有靈,此物可以。”伸手將香囊接了過來。
隻見他將香囊握在手中,仰頭閉目,繼續裝模作樣的凝聚那個不存在的筆勢。而另一邊則調動意識,將那香囊收入了世界沙中。這小娘皮一上來就冷這個臉,高高在上的樣子,弄得大爺很不爽,這香囊就算是利息了。餘淵心中想著。
猛然之間,他睜開雙目,提筆蘸墨,揮灑紙上,一首《錦瑟》以龍飛鳳舞之姿躍入二女眼簾。二人都是大富大貴人家的小姐,自小除了女紅,學的就是這些琴棋書畫,餘淵這兩筆字寫的當真漂亮。字內風骨挺拔,字外氣勢蓬勃,字與字之間一脈貫通,纏纏綿綿,恰好應了《錦瑟》的詩意。二女走上前去,不由得看入了迷。字美,詞更豔麗。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七小姐低聲念叨,這境界已經超脫了凡俗,美到了極致。
而李秀吉則是反反複複的在念叨,“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隨即兩行清淚順著香腮滑落而下,一時之間竟然癡了。
裝逼環節已過,餘淵氣勢散儘,又恢複了小廝的樣子,輕聲喊道,“二位小姐,二位小姐,詩也作了,琴也彈了,字也寫了,天也完了,小的能告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