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他倒是很高興看到這幾本傅雷的書,一會見王歡停下來,便問:“這本家書是誰捐的?”王歡頭也沒抬地說,那套傅雷翻譯的書都是她捐的,是從一個收廢品的北方人那裡買來的。
誌平聽得發愣,王歡繼續說道:“那天我看好一本張愛玲小說選集,翻到《紅玫瑰白玫瑰》,覺得不錯。想買下來,沒想到老板要要價10元。真不便宜,他就告訴我書是從一個老先生家裡收來的,全部正版好書,如果我都要去,可以按斤稱,我打開來看,果然都是正版書,打包一稱,二十斤,付了100元,16本書,還算便宜的。”
誌平覺得新奇,書還可以論斤買呢。又歎息知識已經賤到這種地步了。傅雷是以嚴苛,認真到固執而出名的大翻譯家,也是音樂書畫藝術的一流評論家。
可他的書在市場已是論斤賣了。又想到這些好書終歸沒有被埋沒,最後還是整潔地放在明亮乾淨的書架上,喜歡的人自會細細翻閱,仿佛是市場上的油炸臭豆腐,尋著味道就來了。
那晚10點多時,誌平、小莫他們還在忙著整理圖書。小莫把這半年來他們出差時買的《小說月報》、《先鋒派小說集》從床底下、抽屜裡、書桌夾縫處一一找出來,用個大黑塑料袋背過來,竟然在一本餘華的書裡翻出一遝飯票。
小莫說自己捐書還夾著飯票一起捐了,古人是“遺帕懸相思”,他這是捐飯票,支援誰嗎?說得圖書館的年輕人都笑了起來,紛紛嘲笑他支援誰,心裡沒數嗎?
小莫誇張地自嗨說“太多了,真沒數!”
又引起他們一陣大笑。
等到那幾個年輕人相繼離去時,王歡也忙著在後麵劈裡啪啦的熄燈,關門走人。晚上,誌平躺在床上,莫名地覺得圓臉的王歡性格活潑,讓人歡喜,他以後要常來圖書室了,又想著什麼時候找來張愛玲的《紅玫瑰和白玫瑰》來看。這些想法像是山澗的春水,看似繞來繞去,卻又直奔主題。
四
三月裡的一個周末,銷售部又招來兩個新人,在食堂裡招待過新同事後,花二姐讓誌平他們幾個男生去倉庫那邊搬兩張架子床,楊梅也自告奮勇跟著去。
這幾天楊梅很開心,上次終於把5000塊錢借給了誌平。楊梅這兩天一看到誌平就心跳臉紅,特彆是沒有旁人的時候,他總想著跟誌平單獨說兩句話,哪怕誌平責怪她報賬不細致,她聽了也覺得很舒服。
楊梅跟著誌平和幾個年輕人往倉庫去搬床,架子床散亂的堆在那裡。一張床需要床頭床尾慢慢拚,所以很費時間。其他幾個人陸續找齊了兩張床頭床板,就少一張床尾板了。倉管員說,另一間房子也有拆開的床尾。誌平就嘀咕為什麼不早說,管理員說必須清理完一間再去下一間。誌平便說明白明白,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誌平就往那間屋裡去,楊梅也跟了過去。誌平推開門,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便去摸牆角的開關。他記得倉庫這邊是老式的拉線開關,就栓在門後的杆子上,但他摸了半天也沒摸到,卻碰到一雙發燙的手,同時聽到楊梅幾乎用一種急促的聲音說:“誌平”。
誌平本想抽身離去,但雙手卻被楊梅牢牢攥住,他用力甩開,又伸手摸到拉線,用力一拽,燈光刷地照亮倉庫,原來楊梅就站在開關線邊上,手裡捏著拉線的另一端。誌平心想沒空跟你躲貓貓,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低頭找了一張床尾板扛出去。
誌平走出門很遠了,才聽到楊梅在後麵嚶嚶的哭出聲來,他這想到剛才楊梅攥緊他的手了,而他絲毫不覺,隻急躁地甩開手。可他從來沒喜歡過楊梅呀!
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吧。誌平想著,儘快把那5000塊錢還給楊梅吧,他又覺得不該傷害一個純潔無瑕的女孩。於是想,還是慢慢找個合適的機會,跟楊梅好好說,就當她是自己的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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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班前,誌平把想把這事告訴葛會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覺得自己已經拒絕了楊梅,以後就沒有以後了。這次還是悄無聲息的讓心裡的漣漪慢慢消散開去吧。
隻是誌平再見到楊梅時,楊梅像是犯了什麼錯似的低下頭,誌平覺得這突然的冷場必須打破,否則對他也是一個很沉的包袱。
他有好幾次,走路都想繞開楊梅,仿佛自己除了欠錢,還欠了楊梅什麼東西似的。又說不清到底欠了什麼,心裡隻願時間快快流逝,撫平記憶,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五
環湖集團在1999年通過改製後,加大鋼結構項目投資,招聘大中專畢業生,從一個小小的鄉鎮企業轉成一個大公司,變化遠遠不止是幾塊科室的木牌子換成金屬銅牌,也不隻是廠長變成總經理的稱呼。環湖需要年輕人來帶動企業的求知風氣、學習活力,需要一顆包容的胸懷,允許各種奇思妙想,有試錯的耐心來寬容意想不到的錯誤。而這些都需要高深通過一次次會議,才能讓管理人員明白,環湖是一條大船,要集思廣益,群策群力,才能讓這條船不斷的試水,駛向大海。
高深像兩年前重視銷售一樣,現在他又開始在不同時間不同場合下強調,鋼結構設計、生產和安裝人員的任重道遠。業務員都說他又成了唐僧在“念經”了。
環湖的目標是要成為安徽第一家鋼結構上市公司。
其時,南方省份的東南網架和長江精工也正如火如荼的發展著,不管是牆體、屋麵材料,還是建築設計施工,都走在前頭。高深的想法不過是學習他們,而在一個新行業裡本來就是你抄我我抄你的。
這天晚上,誌平在圖書室裡和幾個銷售員說到成人自學考試的話題。也許是公司招了很多大學畢業生吧,年輕人的話題也更多是關注到自學考試了。
圖書管理員王歡也很認真的在問,哪些專業可以避開高等數學?她無奈地歎息說,微積分實在看不下去。
那一刻,誌平抬眼看到熟悉的王歡卻有一種年輕女孩稀缺的坦誠。她並沒有跟風去報考熱門的銷售或管理專業,而是認真地規劃最合適自己學習的課程。誌平想到那些“一窩蜂”地報自考的人,等遇到自己無法逾越的障礙時,就一點點荒廢掉了,甚至再也不提自學考試。想來最後就是“一窩蜂”地報考又“一窩蜂”地散開,把自己活成馬蜂。
誌平便對王歡有種從心底的認同,他已記不得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什麼時候了,隻記得她是個豐滿健康的女孩,說話快言快語,大大咧咧,毫無掩飾的直率。去年繆大姐和王大貴他們經常打麻將,王歡總是躲在房間裡閉門不出,想來王歡早就在公司的一個角落裡進進出出。隻是自己從沒注意到一個長相普通卻有顆上進的心,並不跟風,又有自己見解的一個女孩。
誌平又忽然覺得,王歡比那些遇到自己不懂的話題也要咿咿呀呀比劃半天的大學生坦誠多了。她們平時客客氣氣地禮貌,真遇到事關利益時,總是絲毫不讓的。
誌平看著王歡,鄭重地說:“避開高數,你可以考漢語言文學或者英語專業。”王歡一聽,想到英語聽力也不容易考過,就說:“現在英語考聽力也難。”
一旁的小莫開玩笑地說:“沒事,把你送到美國去要飯去,兩年後你聽力肯定能過。”王歡直撇嘴。誌平倒是覺得,話糙理不糙。
誌平便圍繞著英語聽力說道:“確實如此,聽力是英語專業很重要的一課。但說到底,英語還是用來交流的工具,包括聽力、英語寫作。現在因為英語綁定了很多職稱評比,所以成了一個無法繞過的坎,還是要看以後的用途了。隻是漢語言文學不同,它是母語,不會有聽力問題。至於寫作,那又比英語寫作級彆高很多。文學專業更多是培養人文素質和文學修養,對人以後的認知能力會有所提高。當然了,英語等級越高,最後也是全麵了解英美國家的人文知識,同樣也是人文素養的積累。”
誌平心情很好,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都有點自鳴得意了。
王歡睜大眼睛,用心聽著,她沒上過大學。對這些基本概念理解起來認為是非常精辟深刻的話,不禁對誌平暗暗佩服不已。
小莫和其他年輕人無意於這些,他們隻關心市場營銷專業或企業管理專業,都是偏理科的,也就有繞不開的高等數學。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如何避開高數,王歡卻說,大家如果選擇的專業都繞不開高數,那還不如每個人湊點錢,請個數學老師來給大家上課。
這個建議不僅讓誌平驚訝不已,小莫更是問道本來自學考試就是自學的,還要請老師來教大家,到底是自學還是教學。
王歡解釋說:“並不是請老師來上課,隻是請高中數學老師來,因為他們在大學裡學過高數的。現在讓他們來,跟我們一起回顧知識概念如何理解,高數題目如何做。我們高中數學老師就是個很熱心的年輕人,如果能來,應該也很好相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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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差不多”,
“闊以考慮哦。”
小莫他們才明白,原來王歡是這個意思,紛紛洋腔怪調地表示讚同。
那天小莫他們晚上在辦公室討論了好久,大家都覺得公司招了那麼多大學生,他們也要迎頭趕上了。在表決心的時候每個人都鬥誌昂揚,自考的決心表完後,又鬥誌昂揚地找下一個決心去了。如此循環,從不言累。
誌平回到財務部的時候,王歡也下樓回到他爸那邊了。誌平還能聽到王大貴那邊一陣嘩啦嘩啦的麻將聲。誌平不禁感歎,學校跟公司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環境。學校是追求進步的環境下那些努力拚搏的年輕人。而公司就是平凡真實的生活裡各式各樣的人,有追求進步的青年,也有安於當下的中年。刻苦學習追求進步固然是一種快樂,但自得其樂、心滿意足的狀態又何嘗不是人生的一種積極狀態呢?
誌平抬頭看看走廊儘頭的窗外,一輪明月高掛在湛藍的夜空下,空氣中是春天裡甜甜的油菜花香。
他想到自己這麼久以來卻沒有注意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今晚卻給了他一種微微甜甜的舒服。誌平決定:下個月底發工資時,再預支兩個月工資,把欠楊梅的5000塊錢還上。
一轉眼就到月底了,財務部又開始核算本月工資,並在下個月10號前打入到每個人的銀行賬卡上。誌平把楊梅的那份工資加了5000塊錢,然後自己填了一份預支兩個月的工資條。他還想找時間安安靜靜的請楊梅吃頓飯。可又怕楊梅多想,甚至是彆人多想,於是決定還是自己去食堂,在計收本月的飯票時,直接跟楊梅說吧。
楊梅聽誌平說把5000塊錢打到她本月的銀行卡上時,便驚訝地問:“怎麼這麼快就還了呢?”
又連聲說:“我用不著,真用不著,你預支了工資吧?那你生活費都沒了吧?”
楊梅像是特彆了解他似的,用柔和的聲音,小聲地說著。
她怕傷到誌平自尊心,便是一種揣測的語氣了。誌平心裡感動,覺得楊梅像是姐姐那樣,事事考慮周全。如果真是姐姐,他都該抱一下楊梅了。但他瞬間冷靜下來,想到楊梅就是朵含苞的花蕾,就欠一場東風了。誌平儘量克製地說:“小楊,我不需要太多的錢,生活費我省省也夠了………謝謝你了。”誌平本來還想誇她是個懂事能乾的女孩,但又覺得不對,便乾脆說了一句“謝謝你了”,結束。
誌平很難拿捏到恰到好處,他不忍心麵對體貼人的楊梅說冷冰冰的話,又覺得自己不能吹起那場要命的東風,如果隻是把楊梅當做一個普通的同事倒也罷了,隻是他實在不能接受楊梅的愛,他想到如果日後跟一個絲毫不能讓自己動心的女孩在一起過日子,那將是一場災難吧?
傍晚下班時,楊梅把欠條還給誌平,在欠條背麵寫了一行字:“你不跟我好,也不能跟彆人好,因為沒人能配得上你。”
誌平看著那不熟練的字跡,無奈的搖搖頭,他不明白楊梅為什麼這樣?
然而誌平心裡還是有些得意,覺得自己被一個能乾的女孩追,也是一種滿足呢?
他看著春光爛漫的窗外,心裡隻是想著自己來環湖,短短的時間裡遇到兩段算不上愛情的感情。
而真正讓他動心的王歡,他又不知道該如何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思。他突然害怕地擔心起來:王歡是否像他討厭楊梅一樣討厭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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