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吳鎮送走誌平後,他想到今天中午安慶的汪老板過來看場地,便早早的來到了飛華廠裡。
大表哥早就過來了,他讓大舅把門衝洗乾淨,大舅說沒水管,隻提了兩桶水擦了擦。
中午的時候,吳鎮在空空蕩蕩的車間裡轉悠,他透過窗戶,看到大門外一輛奔馳越野車,悄無聲息的開進來。吳鎮的心莫名地咚咚咚跳起來,車間的許多地方都是他待過,那些設備,他都修過,現在鐘華卻準備賣掉了,如果雙方談的好價格,那他們下午就要離開這裡了。
他看到奔馳車裡下來的人往辦公室走去,鄭會計早已讓人把辦公室打掃的乾乾淨淨,窗明幾淨。
廠裡停產多日,但依舊像是剛剛停下來的模樣。
吳鎮走進辦公室,提起水壺給客人續茶,近距離看到汪老板是個50來歲的中年人,旁邊還有個很精明的年輕人。汪老板幾乎不說話,隻是在聽鐘華,在慢慢裡介紹廠裡的現狀。
汪老板像是坐車累了,微微眯起雙眼。跟汪老板一起來的年輕人倒是睜著一雙眼,一會兒朝鐘華看,一會兒朝吳鎮看,進來的每個人他都掃一眼,隻有汪老板一副半夢半醒之間。
過了一會,鐘華說完後,汪老板起身要去車間看看。吳鎮上前領著客人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路線,幾台最新的設備要讓客人先看到,讓他對飛華有種不敢小瞧的驚訝。
果然,汪老板沒再眯眼,走在車間裡,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吧?吳鎮心裡對這個鬼精的汪老板有種說不清楚的討厭了,然而鐘華還是風輕雲淡裡陪著客人。
看過那幾台設備後又看了輔助設備,包括壓花塑形設備,這又讓吳鎮在反感這個男人的時候又心生佩服。男人畢竟是那麼內行,轉了一圈,胖胖的汪老板還是比較滿意的。
吳鎮忍不住自告奮勇地說起這套德國進口的設備,除了換易損件之外,都沒動過一顆螺絲,都是原廠進口的機芯。汪老板微微一笑,朝吳鎮看了一眼,但沒說話。
看過車間後,中年人又在廠區裡轉悠起來。他從食堂,宿舍,公廁,車間的方向都轉了一遍。他認認真真地記住步數,心裡在默算廠區南北和東西的長度,他先要有自己心裡有個底呢。
這是,突然外麵響起一陣嘈雜聲,吳鎮望過去是俞大琴跟二紅在門口大聲吵吵。吳鎮感覺這兩個在車間不說話的對頭怎麼一起出現在這裡,而且踩了很準的點在這裡要求賠償,這不明顯要把賣廠房的事搞砸嗎?
鐘華讓吳鎮過去跟大舅說,讓他攔住女工,等汪老板走了後再說不遲。
吳鎮連忙大步趕到門口。這一幕都被汪老板看在眼裡,隻是他仍然半睜半閉著眼睛聽鐘華在介紹廠情。
吳鎮趕過去後,見大琴坐在條凳上,一條腿翹上來用手杵著膝蓋,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二紅則罵罵咧咧地坐在桌子上,說:“瞞著我們賣廠房,不把工人當人,那今天就賣不成。”
“你們怎麼知道的。”
吳鎮好奇地問,但又覺得很蠢,她們是不會告訴他聽誰說的。
“你回答不了任何問題,你滾!”俞大琴像是一個鬥紅了眼的牛,見誰都頂撞。吳鎮想,其實他也隻是車間小吳,還能左右啥呢。隻好笑笑說:“也不問那許多了,你們通過一個書麵材料,寫清楚你們開價,再雙方坐下來談嘛!”
這一招果然有效,幾個女工立馬不說話了。大舅則站在旁邊一言不發,他像是啥都知道,就是啥都不說。吳鎮才想起賣掉飛華,大舅是不情願的。他沒再仔細想下去,見女工們不說話,就讓她們寫吧。至少在這段時間,汪老板看不到女工的吵鬨。
然而過了一會,俞大琴對吳鎮說:“大舅都不算數,你滾一邊去,讓鐘廠長過來,他親自答應才行!”
很顯然吳鎮剛才的緩兵之計並沒效果,女工還是要鐘華出麵。
“鐘廠長有事走不開,我全權代表。”
“有事就對了,我們就是趕在有事才來的,要不然到哪裡找去啊!”俞大琴不按套路出牌,又果斷嚴厲,他甚至想到那次就是自己被她騙過去失了身,現在想來這個女人真是可怕。
“好好,你們保持安靜,不吵不鬨,有商有量。我跟鐘廠長彙報去。”吳鎮儘可能地穩住事態。他不確定汪老板是否看到了,他又如何去跟大表哥說呢?
過了一會,吳鎮見汪老板去開車時,他迅速跟鐘華三言兩語說完。鐘華說先告訴她們開個價目,他明天過來跟所有女工談。吳鎮便過來跟大舅說了鐘華的意思。
大舅當然明白要害,他覺得鬨得不可開交,廠賣不掉,那以後也不可能用二紅大琴她們了。於是他看到吳鎮離開後,悄悄跟二紅說見好就收。
安撫完工人,鐘華帶著客人去皇家大酒店吃飯,亞飛帶吳鎮開車跟上,大舅留下來處理女工事件。
飯桌上大家沒再提生意上的事,汪老板對酸菜魚十分滿意。他說,安慶的江魚館也燒不出來這裡的鯽魚味。鐘華附和地說,這些野生的湖魚味道確實堪絕。但還有一道菜,想必汪老板沒吃過,就是巢湖南岸邊圩塘裡的各種雜魚,因為食材難得,現在很少有了。小時候經常吃的雜魚鍋餅貼,就是這絕味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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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鐘華又留下懸念說,城南門靠河邊有一家,隻是量很少,下次可以帶老汪去嘗嘗小時候的味道。
老汪哈哈一笑。說:“城鎮化的過程,農村人都進了城,那些小時候司空見慣的菜肴,現在對他們來說都成了奢望。”
大家一說起那些難忘的兒時美味,也就有說不完的話題,午餐的氣氛和諧融洽。
隻是吳鎮覺得鐘華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陪著汪老板,他不禁想到去年鐘華為他買房去了供電局跟房東談判。那時的大表哥瀟灑自如地掌控局麵,但現在明顯感覺到鐘華一副不敢輕舉妄動的謹慎,看來任何一件事對誰重要誰就不敢大意。
許多時候隻有放得下才能拿得起吧。
桌上開的那瓶古井貢,大家都很小心謹慎,隻喝了半瓶就打住了。飯後眾人又直奔廠裡辦公室,吳鎮進門時沒看見俞大琴她們,安心不少。
因為已經是談判的關鍵階段,不相乾的人都退出了房間。吳鎮給汪老板倒好一杯茶後,也悄悄的退出去。吳鎮聽不清裡麵說什,隻能聽到有時候鐘華滔滔不絕的說話,有時候汪老板慢條斯理的說話,有時又是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