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何濤那帶著哭腔、充滿悔恨的交代,急救室內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江祖平、沈清婉,甚至連一向不太關心人類事務的安川重櫻和見多識廣的阿加斯德,都不由得愣住了神,臉上寫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尤其是當何濤詳細描述到“被強行灌下活蟲”以及“蠱蟲能通過遠程電話指令即時發作”這些細節時,江祖平的眉頭立刻緊緊地鎖成了一個疙瘩——這情況,跟他之前所了解和判斷的“屍傀蠱”特性,似乎存在著明顯的偏差和矛盾!
沈清婉作為經驗豐富的偵查員,率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她放下手中記錄的筆,身體下意識地微微前傾,目光銳利地直視著何濤,語氣嚴肅地追問道:“何濤先生,請您再仔細回憶並確認一下——您剛才說,每次隻要您的行為或言語稍有不順從對方的意思,您體內的蠱蟲就會立刻、當場發作,對嗎?而發作的準確時機,通常都是在對方恰好給您打來電話的過程中?是每次都會這樣嗎?”
何濤聞言,明顯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對方會問得這麼細,隨即像是又被勾起了那可怕的回憶,臉上肌肉抽搐著,用力地點頭,聲音裡充滿了痛苦和後怕:“對!對對對!就是這樣!每次都是!隻要他們的電話一打過來,我接起來,如果我說的話、表的態不合他們的心意,或者哪怕隻是流露出一點點猶豫、不想配合的意思……根本用不了一分鐘!我的肚子,還有腦袋,就會猛地一下疼起來!”
他雙手不自覺地捂住腹部,仿佛那劇痛此刻仍在持續:“那感覺……根本不是普通的肚子疼或者頭疼!就像是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在你五臟六腑和腦髓裡麵瘋狂地紮!攪!又像是有成千上萬隻螞蟻或者蟲子,在裡麵拚命地爬!啃咬!那種滋味……真的比直接死了還要難受千百倍!每次都能把我疼得直接從椅子上摔下去,滿地打滾,冷汗瞬間就能把衣服濕透,連一句完整的求饒話都說不出來!隻能聽著電話那頭冰冷的嘲笑聲……”
安川重櫻聽到這裡,小巧的眉頭也緊緊蹙起,她悄悄拉了拉江祖平的衣袖,湊到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疑惑地問道:“江科長,這……這聽起來很不對勁啊。您之前不是非常肯定地告訴我們,‘屍傀蠱’隻有在蠱師吹響那種特定頻率的蠱笛時,才會被激活發作嗎?就算……就算蠱笛的聲音能通過手機話筒傳輸,可要是何先生故意不接電話,或者乾脆狠下心把手機關機、砸爛,那他們又該怎麼遠程觸發蠱蟲呢?這……這根本說不通啊!這裡麵肯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貓膩!”
江祖平的神色早已變得無比凝重,他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巨大的矛盾點。他深吸一口氣,將目光重新投向病床上因恐懼而微微發抖的何濤,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一些,循循善誘地問道:“何濤先生,既然您明確知道這蠱蟲會隨著他們的電話遙控發作,那這麼多年,難道您就從來沒有想過……采取一些反製措施嗎?比如乾脆不接他們的電話?或者直接換掉手機號碼,讓他們聯係不上您?再或者……私下裡嘗試去尋找一些真正懂行的高人,看看能不能破解掉您體內的蠱術呢?”
何濤聽到這個問題,臉上露出一抹極其苦澀和無奈的笑容,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他長長地、沉重地歎了一口氣,聲音裡充滿了無力感:“想過啊……怎麼可能沒想過呢!我不止一次地下定決心,要換掉號碼,甚至……甚至都偷偷找好了門路,想過乾脆拋下一切,跑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國外小鎮去躲起來,隱姓埋名……”
然而,他的眼神瞬間被恐懼填滿:“可是……邪門就邪門在這裡!每次!每次我剛一動了這個念頭,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實際行動,隻是腦子裡剛有這個想法……我身體裡的蠱蟲就會像是未卜先知一樣,提前發作!毫無征兆地就開始瘋狂折磨我!疼得我死去活來,生不如死!一次又一次……後來我是真的……真的不敢再想了……連想都不敢想!”
他喘了幾口粗氣,繼續說道:“至於找高人破解……唉,我也不是沒試過。大概十年前吧,我費儘周折,花了大價錢,好不容易才托一位信得過的老朋友,秘密聯係上一位在西南苗疆一帶很有名望、據說專門破解各種疑難蠱術的老道長。本來一切都談好了,老道長也答應出手,說好第二天一早就秘密來徽京找我。”
何濤的臉上浮現出心有餘悸的表情:“可就在那天晚上,老道長動身的前夜……我……我突然毫無征兆地渾身劇烈抽搐,肚子和頭像是要炸開一樣疼!直接就從床上滾到了地上,差點當時就疼暈過去!也就在那個時候,那幫人的電話就像是算準了時間一樣,立刻又打了過來……”
他的聲音開始顫抖:“電話那頭的聲音……冷得像是冰渣子,他們直接跟我說……‘何濤,彆給我們耍任何花樣,你的一舉一動,腦子裡轉的每一個念頭,都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看得一清二楚!這次隻是一個小小的警告,下次再敢動這種歪心思,就直接讓你兒子何飛給你收屍!’。從那以後……我是真的……再也不敢有任何反抗或者求救的念頭了……徹底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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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濤的聲音突然變得哽咽起來,眼眶迅速泛紅,眼神中充滿了無儘的愧疚和自責,他看向旁邊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的兒子:“而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概……也就是那次警告之後沒多久吧……我兒子何飛……他……他居然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也中了和我一樣的蠱毒!”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我自己受苦……我認了……是我活該,是我當年鬼迷心竅……可我不能讓我兒子也跟著我一起遭這份罪啊!他還那麼年輕……他什麼都不知道!萬一……萬一我反抗失敗了,激怒了那幫魔鬼,他們真的對何飛下死手……那我們何家……可就真的徹底絕後,徹底完了啊!我……我不能冒這個險啊!”
沈清婉立刻將銳利的目光轉向一旁沉默不語的何飛,語氣刻意放緩了一些,問道:“何飛先生,那麼請問您,您還記不記得,您具體是在什麼時候,通過什麼方式,發現自己也身中蠱毒的呢?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
何飛皺緊眉頭,閉上眼睛,努力在混亂的記憶長河中搜尋著那段可怕的初始記憶。過了十幾秒鐘,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眼神裡依舊殘留著一絲後怕,聲音有些發虛:“我……我第一次發現自己身體不對勁……是在大概九年前……對,就是九年前,我記得那會兒我剛上高中沒多久,放暑假回家。”
他努力回憶著當時的細節:“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人正在餐廳吃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我爸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接起來聽了幾句,也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特彆難看,然後突然就跟對方激烈地爭吵起來,聲音特彆大,我還從來沒見他發過那麼大的火。”
何飛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夜晚:“我當時還挺納悶,想勸我爸冷靜點,有什麼事好好說……可就在我剛張開嘴,話還沒說出口的瞬間……我就覺得眼前猛地一黑!像是有人突然關掉了所有的燈,一陣天旋地轉的劇烈眩暈感猛地衝上頭頂!然後我就渾身一軟,完全不受控製地,‘噗通’一聲直接從餐椅上栽倒在地板上……”
他的聲音帶著恐懼:“最可怕的是……我當時雖然渾身動彈不得,但意識竟然是清醒的!我能清楚地感覺到有東西在我喉嚨裡爬!然後……我就眼睜睜地看著……好幾隻……好幾隻漆黑油亮的小蟲子,慢悠悠地從我的嘴巴裡、鼻孔裡……一點一點地爬了出來!在我臉上、脖子上爬來爬去……那種又濕又冷又癢又惡心的觸感……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太恐怖了!”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臉色更加蒼白:“也……也就是從那天起,我才真正明白過來……我和我爸……都成了彆人手裡隨意拿捏的傀儡……生死都不由自己了……”
安川重櫻緊接著追問道,語氣帶著關切:“何飛先生,聽您的意思,您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下了蠱,對嗎?那您仔細回想一下,在那之前,您有沒有吃過或者喝過什麼味道奇怪的東西?或者接觸過什麼行為比較可疑的陌生人?”
何飛非常肯定地用力點了點頭,語氣帶著委屈和憤懣:“是啊!我完全不知道!徹徹底底的不知情!我爸他至少還知道自己是被強迫吞了蟲子,可我呢?我連自己是怎麼中招的都不知道!我從小就特彆特彆討厭蟲子,甚至是害怕!彆說讓我吃了,就算看到桌子上有隻螞蟻爬過,我都會趕緊躲得遠遠的,讓人把它弄走。”
他努力地回憶著,眉頭緊鎖:“我也非常確定,從來沒有人強行喂我吃過什麼奇怪的東西,或者逼我喝下味道不對勁的水……真的……真的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他們到底是怎麼把蟲子弄進我身體裡的……太邪門了!”
江祖平聽到這裡,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像滾雪球一樣。他盯著何濤,繼續深入追問:“何濤先生,我還有兩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可能需要冒昧地問一下您。第一,平時你們何家的一日三餐,日常飲食,都是由誰具體負責準備的?是家裡的廚師,還是某位固定的家人?第二,這次你們父子二人同時突發急病,情況這麼危急,為什麼一直沒有看到您的愛人,也就是何飛和何薇的母親出現在醫院呢?她是否知情呢?”
何濤皺了皺眉,雖然覺得這些問題有些突兀,但還是如實回答了:“平時家裡的飯菜……一直都是管家王瑩在親自負責打理。她是我以前一位老部下的女兒,那部下後來因公殉職了,我看她孤苦伶仃,大學畢業後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讓她來家裡幫忙,算是給她個安身之所。她來家裡工作算起來也有十幾年了,而且……她還是我妻子柳玲的一個遠方表侄女,沾點親戚關係,所以我們對她一直很信任,家裡的大小事務,很多都交給她在打理。”
他頓了頓,解釋道:“至於柳玲為什麼沒來……她最近這段時間,人一直在平京市,那邊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跨國合作項目正在關鍵談判階段,她是項目的主要負責人,根本走不開。她畢竟是柳家現在的掌門人,自己手裡也握著不少產業和業務,經常需要全國各地甚至全世界到處飛著去談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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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濤歎了口氣:“我估計……是王瑩怕她擔心,影響工作,所以暫時還沒有把我們父子病危的消息告訴她。畢竟她人遠在平京,就算現在知道了,心急如焚,也不可能立刻飛回來。與其讓她在那邊乾著急,分散精力,還不如等我們這邊搶救結果明朗了,情況穩定下來之後,再找個合適的機會,慢慢跟她說。”
江祖平和沈清婉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相同的懷疑和警惕。
王瑩——既是老部下的女兒背景可控),又是妻子柳玲的親戚關係親近),而且還負責何家最關鍵的日常飲食下手便利)……這層層身份疊加起來,看似完美無瑕,值得絕對信任。但反過來想,何飛在完全不知情、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成功下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人日複一日地在飲食中做了極其隱蔽的手腳!而負責飲食的王瑩,她的嫌疑瞬間被放到了最大!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手裡隨意拿著江祖平那個封印著恐怖蠱王蟲的密封盒把玩的阿加斯德,突然抬起頭,她那清冷的目光如同冰錐般射向何濤,問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直指核心的問題:
“何濤先生,這十幾年來,您就從來沒有哪怕一絲一毫地懷疑過,您的夫人柳玲女士,或者這位您無比信任的管家王瑩小姐,她們兩個人當中,可能有一個,甚至兩個,都有問題嗎?”
她的話音平淡,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畢竟,何飛是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中的蠱。能做到這一點,並且能長期維持而不被發現的,必然是他日常生活中極其信任、幾乎不會設防的、最親近的人。從概率上來說,負責他飲食起居的人,嫌疑最大。”
阿加斯德這個問題,簡直就像一道平地驚雷,毫無征兆地狠狠劈在了何濤的頭頂!
他的臉色驟然劇變!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這十幾年來,他懷疑過身邊很多人——那些商場上的競爭對手、合作時露出貪婪嘴臉的夥伴、甚至公司裡某些行為反常的高管……他無數次在深夜裡輾轉反側,猜測到底是誰在背後用如此陰毒的手段控製他。可他唯獨……唯獨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結發妻子柳玲,以及多年來兢兢業業、幾乎等同於家人的管家王瑩!
他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隨後又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攪拌機,無數過往的記憶碎片瘋狂地湧現、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