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正合，以奇勝，陽局蓋陰策，是北境軍作戰要義。
民安商會的“天下布商”陽局，除了為了賺錢掠奪財富之外，暗地裡卻還有一層陰策，是為“天下布武”。
這些年，民安商會在九州各大都城和險要山關都購置田產開設商鋪，選址大多是城中土地硬實，地勢較高之處。
表麵是登高小天下聚集財氣，實際上卻是讓厚土團好手在商鋪底下暗中挖掘地洞，建造軍火保險庫，然後經由民安商會的物流能力，化整為零將槍支彈藥屯放至軍火庫中，作未來內應起事之用。
五年多功夫，軍火庫的大體覆蓋了商旅通暢的沿海各國，逐漸向內陸延伸，原本計劃十年做到大體上全覆蓋再出兵，如今匆忙出山隻布武到一半，難免有些遺憾。
不過閔胥國福京作為海濱大都，恰好是北境軍布置了軍火庫的城池。
放開手腳炮轟連江軍港，主力海軍陸戰隊正式發動對閔胥國全麵進攻之前，各暗影團旗下的班組就已經潛入福京，從軍火庫取出槍支彈藥，無須操心偷運武器入城的耽擱，便各就各位等待時機。
所有人員全都把守住要道，架設好了槍支彈藥，確認戰術萬無一失後，今日趁行刑之際，伏在八百米開外飛簷之頂的狙擊手，一槍爆開行刑官的腦瓜，正式拉開了血洗福京的序幕。
豔陽天之下的福京亂成一團，四麵皇城中怒吼著衝殺出密密麻麻的禁軍侍衛，哪曾想剛過一個街區，一股爆炸巨浪自牆邊滾湧而出，直接將這五百人禁軍衛隊，炸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硝煙與槍聲響徹福京，給這個古樸的海濱大都，空氣中都渲出一股血腥氣息。
無論多少官軍禁衛，一輪輪衝殺都沒碰到把守高地的北境軍士兵衣角，就被步槍射成了篩子，手榴彈炸成碎片，屍體血流成河遍布福京大街小巷。
眺望京中屍山血海，滿眼屍首儘是閔胥士卒而無一人是北境將士，閔胥國權貴這才意識到害怕，爭先恐後回到府中趕忙清點財物準備出逃，沒想到剛出城就遇上進軍神速的北境軍主力部隊，紛紛作了階下囚。
皇城大亂街道喊殺聲成片，沒人再有功夫去理會午門火刑場，被綁在木樁上的蓬頭垢麵淒慘女子。
待皇城午門被攻破，城門樓子也被北境軍小隊一番機槍掃射後成功占領，遠處街道一名軍服大衣的青年將官，高騎大馬徐徐行到刑場架子邊翻身下馬，拔出腰間元戎劍，小心翼翼俯下身子替林雪練切開了身上綁縛的繩索和白緞。
得了自由的林雪練，反倒變得十分慌亂拘束，蜷縮身子靠著木頭架子，緊緊抱著雙膝，用散發臭氣的蓬頭垢發遮遮掩掩，幾乎是帶了哀求的哭腔哽咽道，“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這樣落魄的我……”
明安歎了口氣席地坐在林雪練身邊，招手示意一旁的士兵送來盒飯，瓶裝水和濕毛巾，端端正正放在了林雪練身前，溫柔無比的聲音輕聲勸道，“林姑娘，先吃點東西吧。”
這些天一直沒飽過，最後一頓雞腿飯還分給了獄友，林雪練早已是腹中饑火中燒，餓得前胸貼後腹。
陡然聞到盒飯那怡人溫熱的鮮香，乾瘦肮臟的手遲疑一會兒，還是搶過了盒飯，捏著筷子儘可能斯文的狼吞虎咽。
盒飯很香也很豐盛，清蒸鳳尾蝦，醬燒魚丸，爆炒雙脆，雞茸金絲筍，配上香糯大米，沒有一道不是林雪練愛吃的菜。
這些菜林雪練甚至根本沒有提過，隻是接受北境招待時，覺得合口多吃了幾筷子，竟全都被一個不落的記了下來。
大口吃盒飯吃得很香甜，吃著吃著，林雪練發出可憐小女孩般的嗚嗚抽泣聲，手心抹動眼角不住滲出的淚水，那原本無比香豔的朱唇，此刻已經是乾枯發白，伴隨著哭聲咧開，嘴角依稀能看到米粒在口腔裡翻滾。
“嗚嗚嗚……為什麼啊……到底為什麼啊……我到底哪裡做錯了……我隻是想讓大家不流血不流淚，就能過上跟你們一樣的好日子，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神情滿是憐愛，明安重重呼了口氣，伸手摸向林雪練的肩頭，卻被她一擺肩甩開，嗚嗚哭著抽泣道，“我還漂亮時你就瞧不起我……我現在變得又臟又臭……殿下不要弄臟了你的手……”
明安顯出一方霸主的霸道和固執，頗為強硬的一把抱住林雪練，將她緊緊摟在懷裡，悉心輕柔愛撫。
林雪練在明安霸道摟在懷裡，一邊哭一邊拚命掙紮，口口聲聲說自己“又臟又臭，殿下不要這樣弄汙了自己身子”，掙紮了好一陣，林雪練終於還是拗不過明安的固執，靠在他懷裡放聲嚎啕大哭，邊哭著還邊抽搭說道。
“為什麼你不嫌我臟啊……到底為什麼啊……”
明安輕聲說道，“你不臟，你是我見過這混濁世道最乾淨的人，有道是‘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跟你非常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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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一歎，明安有些歉疚說道，“我一直誤解了你，以為你是個苦心布局，試圖聯合世家當下一個柳青嵐的野心女人，所以才那麼戒備敵視你。”
“現在我才知道，那一晚我們倆對話完全不在一個頻段上，我對你的每一句話都是對你高尚品行的莫大詆毀，所以這次我專程過來，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嚎啕大哭的林雪練，哭聲逐漸變小，逐漸變成了涓涓細流般的小聲抽泣。
見她冷靜了一些，明安柔聲繼續勸道，“身上這些都是小事，回了夏洲港，洗洗澡調養下身子，又能恢複的。”
“至於你用靈仙指給百姓賺錢糧，細細想來也還好，勞動換取報酬，不寒磣，再說了。”明安臉頰漲紅，咬牙強忍羞意說道，“東海國民安王，不就是靠他那‘明安十九手’討好東海國女王和北嶽國太後，為他收容難民賺取經費的麼！你不過是跟他做了類似的事，沒必要覺得羞愧下流的。”
林雪練的抽泣聲逐漸停止，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空洞無神的眼眸逐漸恢複了生機，隻是神情依然茫然彷徨，柔柔糯糯的聲音試探問道，“我到底哪裡錯了？”
明安見她一番發泄過後，情緒終於安穩，這才鬆開懷抱站直身子，雙手背在身後遠望那滿是硝煙和鮮血的廢墟街道。
“任何翻天覆地的改造，不通過硝煙和鮮血，是決計達不成的。”
明安威嚴的聲音徐徐開口，讓林雪練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對北境霸主的敬畏追隨之意，“九州生產關係的矛盾，已經糾結千年，不具有可調諧性，哪怕你們生出閔胥國可以被改變的念頭，也是因為我北境軍殺了那麼多人，攻破那麼多城，威懾皇權世家，才讓你們產生了錯覺，本質上都是靠絕對力量的威懾，才有這般效果。”
指著遠處的屍體堆，明安清冷說道，“奪人錢權如殺人父母，世家門閥豈會由得你一個沒有力量的弱女子胡鬨？你當真以為這世界，是你美好精神編織下的純潔世界不成？”
明安長吐一口濁氣鎖眉，“我自稱北境霸主，‘霸主’二字正是因為我看透這番本質，給出了我的答案。殺伐與威懾必須要貫徹到底，方能結束九州千年亂世。”
“當然。”明安嘴角揚了揚，目光掃向怔怔仰望自己的林雪練，“殺伐之後，清理出一片清明江山，那片沃土，才是你抱負儘情實現之地。”
午後陽光是如此燦爛炫目，背對著光線的高大黑影，脫了右手黑手套，徐徐向自己伸出了一隻手，這是刻在林雪練靈魂之中，此生磨滅的痕跡。
“林同誌，加入我們吧。”
猶如灌注了力量那般，林雪練握住明安的手，自泥潭中伸展而起，在刺眼的光線下，身上沾的血痕汙泥逐漸不可見，反倒是襯出一片潔白如蓮的彆樣華美。
眼神中流光閃動，是那般清澈而又富有生機。
“妾身願誓死追隨國主，同為天下太平之誌，勤懇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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