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是尋常苦役有口飯吃，眾人也就認了。
可隨著血靈盟大軍攻城略地勢如破竹，對後方資源需求越來越高，苦役乾活越來越苦，從最初八小時到十小時再到十二小時，許多人還被拉進一個陰暗幽森，慘叫聲不斷的深淵，從此下落不明。
唯一盼頭的那點口糧，也日漸變差，從最開始香噴噴實打實的餌塊，逐漸到摻著樹葉熬的稀米粥，最後竟拿出腥臭難聞像屎一般濁塊逼人吃，終於讓這些淵奴民漢子忍無可忍，拚上命也不要衝殺出去當了山賊流寇。
當山賊流寇可以靠采些野果，打些野味，時不時埋伏官道打劫血靈盟過往運送的糧草，過著飽一頓餓一頓的日子，可始終敵不過血靈盟機關部隊強大軍器加成下的恐怖清掃。
這三十個山賊，他們原本是夜郎國青山寨的賊匪，自從前年的一個傍晚，山寨被血靈盟燎原火鳳自從空中灑下血靈晶焚毀後，幾位當家也被炸死，一眾山賊便東躲西竄成了流寇。
他們這一夥兒跟了一個武功不俗，戰術能力很有一手的青年首領馬磊，在他操練下學習武功和戰術，在蒼梧國十萬大山一帶打遊擊，打了好幾個漂亮仗，算是青山寨逃出來的人中撐得最久的一波。
可惜血靈盟這些年清理村莊，強逼居民往城鎮轉移，把糧食資源儘數收攏到要塞般的機關城鎮上統一管理。這一番堅壁清野操作，讓這夥山賊越來越難找糧食，終於還是敵不過機關兵日夜不停地搜捕，儘數被抓獲，準備迎接斬首示眾的悲慘命運。
這夥山賊為首的青年馬磊，掃了眼周圍人冷漠戲謔的眼神，仰天悲涼一歎。
“賀大哥，我太沒用了，辜負了你的心意。”
這名叫馬磊的瘦弱青年，本是夜郎國一名佃農，靠勤勞租地耕種，勉強能贍養老娘跟弟弟，在這亂世中混個溫飽。
血靈盟機關部隊襲來，把村民都抓了，讓各人證明自己本事，有沒有家產，馬磊一家都是窮苦佃戶，沒本事沒家產的，自然被分配了淵奴民，押到蒼梧地區來強製做苦役。
隻是做苦役有口飯吃，馬磊倒也不怎麼想反抗，可這些血靈盟的機關兵見自己老娘和弟弟羸弱，就強行抓走他們，關押進一間陰森恐怖的深淵中再無訊息，無論自己哀求都沒用。
馬磊為了救回老娘和弟弟，偷摸著逃出苦窯，一邊躲避抓捕一邊靠在山林中挖野菜摘蘑菇求生，苦思怎麼才能摸進那深淵中，救回自己的老娘跟弟弟。
可惜自己沒什麼本事，也不會武功，徒有莽力和熱血，幾次試圖闖入深淵，差點命都搭進去。
直到有一天，在十萬大山崖底找蘑菇吃的馬磊，無意中聽到有人虛弱的呻吟喘氣，連忙趕了過去。
那人是個比自己年長的漢子，手臂粗壯身子骨結實，像是個練家子。
這漢子身上焦黑發臭，像是被血靈盟的軍器炸傷，下身摔得血肉模糊一團，腸子都流了出來，恐怕命不久矣。
馬磊掏出葫蘆給他喂了點水，又掏出原本準備自己吃的蘑菇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喂入他嘴中，讓這身受重傷，即將迎來死亡的漢子稍微恢複了些神誌。
那漢子抬起沉重的眼皮，瞧了瞧眼前的瘦弱小夥，虛弱問道，“逃難的？”
“嗯。”馬磊點點頭，“好漢怎麼稱呼？”
“賀鴻儀。”賀鴻儀往下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腸子，苦澀一笑虛聲說道，“我都成這樣了，稱不上是好漢，喚我一聲賀大哥就行。”
“賀大哥，你怎麼落到這種境地，我該怎麼做才能救你？”
賀鴻儀無奈一歎，“跟我一幫兄弟打遊擊對抗血靈盟，終究還是敵不過那些該死的鐵疙瘩，弟兄們越打越少，不得四散逃命尋求活路。我命不好遇上一夥兒機關巡邏隊，被打成重傷落崖，就成了現在這樣。”
“可惜我那苦命的爹娘，都被抓進血靈淵，救不回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賀鴻儀眼眶一紅，眼角湧動出淚珠，“孩兒不孝，沒本事救出爹娘，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馬磊替他擦了擦淚珠，臉色變得黯然。
“你呢？”賀鴻儀艱難問道。
馬磊黯然低下頭，“咱們差不多，我娘和我弟也被抓走了下落不明，我試著去救了幾次，差點命都丟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呐……”賀鴻儀苦澀一歎，掙紮著中懷裡掏出一團沾血布包，塞到馬磊懷裡，“小兄弟，這是大哥我最後能幫你的了，你仔細收好。”
馬磊打開布包一看，隻見裡麵是三本老舊沾血的小冊子，封皮依次寫著《天地正氣歌》、《敵後作戰論》和《九州同誌會綱領》，一張紋有青龍刀法圖譜的羊皮，羊皮包了一塊鋥亮的木令牌，遒勁有力的筆法刻著“民安”二字。
“我是民安王府的門客，屬天罡三十六隊的天微星火支隊，這是民安王贈與我等的令牌和秘籍，你拿下去慢慢研究，或許這些東西能讓你活下來，助你救回你娘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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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大哥竟然是民安王部下？民安王大人還活著？”馬磊一臉震驚神情，“可世人傳言，民安王大人不是被血靈盟盟主用毒計害死了嗎？”
賀鴻儀緩緩搖頭，“王爺本事滔天，有仙法護體，沒那麼容易被害，應該是被困住了。我們大家夥兒始終堅信，他朝有一日，王爺定能脫困出山，帶領大家轟轟烈烈乾一場，推翻這狗日的血靈盟，救出咱們爹娘弟兄。”
沾血的粗糙大手，緊緊握住馬磊手臂，賀鴻儀懇求說道，“小兄弟，我是撐不到那一天的，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堅持下去，撐到那一日到來，替我救出爹娘，兄弟我在此謝過了。”
“知道了，賀大哥。”馬磊將那布包小心翼翼包好收入懷中，“賀大哥，你竟親眼見過傳說中的不戰軍神，你可知他長什麼樣？是怎麼樣的人？真的能托付性命嗎？”
流血過多傷勢過重，本已虛弱無神的眸子猛然張了張，閃出豪情壯誌的耀眼流光。
“王爺精通易容，樣貌會變化，我也不知他究竟哪個是真容，隻知道他是我平生見過最厲害的人。”
“他武功很高，有天下七絕那麼高，心腸很好俠義感很強，會替受辱的江湖老前輩出頭。他是一個很耀眼，讓人很親近的人。”
“我練了手刀法，可惜天生臂筋羸弱，是個沒人待見的黃階遊俠，飽一頓餓一頓落魄江湖，沒什麼人瞧得上。”
“那日武林大會的第一場，我拚上性命不要，撐到第五個就被打下了台，想著絕對沒人會瞧上，沒想到王爺會相中了我，說我是‘老天爺不拘一格降下來的人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收我到門下當門客。”
賀鴻儀瞳孔有些發散跡象，望著崖頂透下來的一絲微弱陽光瞧入了迷，碎碎呢喃道，“那些天大家白日聽王爺傳授本事，晚上便吃著酒肉唱著歌，日子過得可真快活啊！王爺武功高強，身份高貴，卻用他那仙家手法，捏著我手臂親自給我治好了臂筋，讓我恢複力量，還拍了拍我肩膀，親切稱呼我為‘同誌’，讓我好好乾。”
“他說等天下太平了，管我一大家子不再受餓，頓頓有酒餐餐有肉。還說我娘身體不好的話，等天下太平了，能讓我娘吃上便宜的藥，安心養老。”
“如果是旁人說這些，我肯定不信的，可王爺本事很大，他治下的百姓過得很好，我信他，想要賣命好好乾，希望有一天能讓我爹娘，能讓我周圍所有弟兄，都過上王爺治下的好日子。”
賀鴻儀鼻子抽了抽，咬住蒼白發顫的嘴唇，淚水涔涔而下。
“可我沒用啊……我真的沒用……敵不過那麼多鐵疙瘩……辜負了王爺的囑托……救不了爹娘……也撐不到那個時候……”
“小兄弟，大哥我求你了……一定好好堅持下去……撐到王爺出山帶領我們……他是我們最後的希望……大哥我求你了……求你……了……”
死死盯著崖頂最後那束陽光，賀鴻儀瞳孔儘散，就此氣絕而亡，眼角還掛著愧疚的淚水。
馬磊揉了揉濕潤的眼睛，手掌一抹替他合上雙眼，簡單挖了個坑堆起石頭，將他草草葬了。
忙活完這些，馬磊摸了摸胸口的布包，那是賀鴻儀最後傳承下來的信念，長長吸了口氣，身影消失在這片璀璨的陽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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