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庭院裡隻剩下風吹落葉的沙沙聲,和兩人之間無聲流淌的、厚重得幾乎凝成實質的三年時光。
蘇紫月眼中的驚濤駭浪漸漸平息,重新沉澱為深潭般的幽邃。但那層冰封的平靜之下,翻湧的情緒並未真正散去,隻是被更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壓下。
她終於動了,蓮步輕移,帶著慣有的清冷優雅,走向石桌旁的另一張藤椅。
“坐。”
她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清冽,聽不出太多波瀾,隻是比平時略微低沉了一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
洛逸塵依言坐下,動作間帶著一種新生的力量感與流暢感。
蘇紫月並未看他,素手執起溫在暖爐上的白玉茶壺。壺身瑩潤,更襯得那手指纖細白皙如冰雪雕琢。
水流注入白瓷茶盞的聲音清脆悅耳,打破了沉默。
“你的氣息……”蘇紫月將一盞熱氣氤氳、色澤清亮的靈茶推到洛逸塵麵前,紫眸抬起,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測星陣,瞬間將他籠罩。
“圓融如一,內蘊星河,浩瀚磅礴……星王境初期巔峰,而且根基之雄厚,遠超同階。”
她的語氣是陳述,帶著導師的審視,但眼底深處那抹極淡的讚許,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細微的漣漪。
“血脈衝突暫時壓製住了?”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敲擊了一下光滑的桌麵,這是她思考或等待重要信息時細微的習慣動作。
“是。”洛逸塵端起茶盞,溫熱的觸感透過杯壁傳來,他低頭看著杯中澄澈的茶湯,感受著體內那片浩瀚深邃的源海。
“初步融合,形成了緩衝星霧。雖未完全解決根本衝突,但已能共存流轉,化為己用。”他言簡意賅,並未詳述那無數次在毀滅邊緣掙紮的慘烈過程。
蘇紫月微微頷首,紫眸中的讚許之色深了一分。她端起自己麵前的茶盞,卻沒有喝,隻是用指尖感受著杯壁的溫度。
“空間之力呢?”她追問,目光落在他隨意擱在石桌上的手上,“方才你入門時,空間波動很細微,但瞞不過我。”
洛逸塵放下茶盞,右手五指微張,對著石桌上飄落的一片枯葉。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隻見那片枯葉周圍的空氣如同水波般極其輕微地蕩漾了一下,下一刻,枯葉已憑空消失,瞬間出現在他攤開的掌心之上。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初步掌握,不過尚需磨礪。”洛逸塵合攏手掌,枯葉化為齏粉,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蘇紫月看著那飄落的粉末,紫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驚歎。如此精妙的空間挪移,已非初入星王境者所能企及。他的天賦和對力量的掌控,果然驚人。
她終於端起茶盞,送到唇邊,淺淺抿了一口,借此動作掩飾眼底翻湧的情緒。
放下茶盞,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洛逸塵身上,這一次,不再僅僅是審視修為。
她的視線,如同無形的刻刀,細細描摹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最終定格在他那頭如月華流淌的銀發上。
那銀白,是無數次血脈衝突、肉身崩毀又重生後留下的生命印記,是承受了極致痛苦與磨礪後的殘酷見證。
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波動,終於在她清冷的眼底深處漾開。
那是一種混雜著心疼、了然與難以言喻複雜情緒的心悸。
“你……”蘇紫月的聲音頓住了。
她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覺得任何關於修為、關於境界的詢問在此刻都顯得蒼白
最終,那清冷的唇線微微抿緊,又鬆開,吐出的是一句極其簡單,卻仿佛承載了千鈞重量的低語:
“你有些瘦了。”
聲音很輕,如同歎息。
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壓抑了太久而泄露出來的關切。
不再是導師對弟子的評價,更像是一種……帶著疼惜的確認。
洛逸塵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滯。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心口,比杯中滾燙的靈茶更加熨帖。
他抬起頭,迎上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眸。
在那片深邃的冰湖之下,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份被強行壓抑的關切,看到了那絲因他消瘦輪廓而泛起的心疼。
三年塔頂的生死煎熬,無數個日夜的孤獨承受,似乎都在這一句簡單的“瘦了”麵前,得到了某種無聲的慰藉。
“塔頂三年,非比尋常。”洛逸塵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身體重塑多次,消耗甚巨。”
他輕描淡寫地揭過,不想讓她擔憂。
但蘇紫月是何等人物?她瞬間就明白了這“消耗甚巨”四個字背後,是何等慘烈痛苦的景象。
紫眸深處那抹心疼更深了。
她沒有再追問細節,隻是沉默地提起茶壺,再次為洛逸塵的杯中添滿溫熱的靈茶。
嫋嫋熱氣升騰,模糊了兩人之間短暫交彙的複雜視線。
蘇紫月放下茶壺,指尖在溫潤的白玉壺柄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汲取某種力量來穩定自己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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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抬起眼,目光恢複了平日的清冷理智,但那份關切並未消失,隻是被更深地埋藏起來。
“洛院長已將星域現狀告知於你了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聽到蘇紫月的話,洛逸塵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金藍色的瞳孔深處,冰冷的火焰再次燃起。
他放下茶盞,杯底與石桌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道:“是,魔族全麵入侵,生靈塗炭。星輝城……若瑤他們,正在那裡。”
提到“星輝城”和“若瑤”的名字時,洛逸塵的聲音裡壓抑著風暴般的急切與擔憂。
蘇紫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份急切。
她端起自己的茶盞,指尖微微用力,光滑的杯壁上甚至留下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指痕。
“蘇導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