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指甲掐進掌心,借著疼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老頭似乎沒聽見她進來,正佝僂著背,用兩根黢黑的手指捏著茶幾上那支未開封的高希霸雪茄。
煙身細長,裹著深褐色的茄衣。
是上次陸凡從古巴帶回來的限量款,被她隨手擱在水晶煙灰缸旁,連包裝都沒拆。
“嘖,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他咂著嘴,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這玩意兒夠俺們村吃半年了。”
說著,他竟直接把雪茄往鼻子底下湊,用力嗅了嗅,喉結上下滾動著,像是在吞咽什麼。
空氣裡的冷杉香徹底被攪亂了。
煙草的醇厚本該是溫潤的,此刻卻和他身上那股混合著汗酸、泥土與陳年黴味的氣息纏在一起,變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渾濁。
羅青英的目光掃過茶幾,江堯年常用的骨瓷杯還放在旁邊,杯沿留著淺淡的唇印,旁邊散落著幾粒沒吃完的瓜子,殼子被吐得滿地都是。
“江堯年呢?”
她開口,聲音冷得像剛從冰窖裡撈出來。
“回來了?”羅老頭眼皮都沒抬,聲音像砂紙磨過鏽鐵皮,帶著理所當然的粗糲。
他猛地吸了一口雪茄,腮幫子深深凹陷下去,然後長長地、渾濁地吐出一口濃煙,煙霧直直噴向頭頂那盞設計感極強的fos吊燈。
他順手把煙灰彈落,幾點灰白直接掉在下方那塊價值六位數的純手工波斯地毯上,留下刺眼的汙跡。
羅青英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血液似乎凝固了一瞬,又在下一秒衝上頭頂。
她認得這張臉,深深刻在骨髓裡,帶著山坳裡終年不散的陰冷濕氣。
那些被強行埋葬在記憶最底層的、帶著鐵鏽和血腥味的碎片,似乎被這渾濁的空氣猛地攪動了一下,帶來一陣尖銳的暈眩。
“……”
她不動聲色地扶住了冰冷的玄關櫃,指尖用力到發白,才穩住身形。
“誰放你進來的?”
羅青英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寒冰的刀鋒,切割著空氣。
“哼,我是你老子!進女兒家,天經地義!”
羅老頭終於抬起那雙渾濁發黃的眼睛,裡麵沒有絲毫溫情,隻有赤裸裸的算計和一種令人作嘔的、仿佛打量牲口般的估量。
“前台?保安?那個小白臉醫生?管他誰!反正老子坐進來了!”
他粗糙的手指狠狠戳著沙發扶手,仿佛在宣示主權:“你看看你這地方,嘖嘖,皇帝老子也就這樣了吧?引璋啊。”
他刻意拖長了那個被拋棄的舊名,帶著令人齒冷的親昵:“你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根!忘了你老子還在泥巴地裡打滾!”
江堯年端著一杯水從廚房走過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和茫然。
“青英,伯父他…說是你父親,在門口等了很久,我看老人家……”
他話沒說完,接觸到羅青英掃過來的、那毫無溫度、甚至帶著一絲審視寒意的眼神時,聲音戛然而止。
他從未在她眼中見過如此陌生的冰封。
他握著水杯的手指緊了緊,指節泛白,後麵的話咽了回去,空氣裡隻剩下尷尬的寂靜。
“……”
羅老頭嗤笑一聲。
羅老頭像是得到了某種默許,腰杆挺得更直了些,泥濘的鞋底無意識地蹭著沙發下沿昂貴的絨麵。
“老子養你那麼大,供你吃供你穿,現在是你該回報的時候了!”
他唾沫星子橫飛,渾濁的眼睛裡射出貪婪的光:“你那個什麼‘輕音娛樂’,聽著就氣派!讓你弟去,當個總經理!年輕人嘛,鍛煉鍛煉!我們老羅家根正苗紅,就該管管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