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月迎上羅青英的目光,心尖像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
她迅速垂下眼瞼,再抬眼時,那點波動已化為深潭般的沉靜,隻眼角眉梢凝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冽:“我明白,羅總,我在做出任何行動的時候,會和公關部溝通,儘量讓輿論再大一些。”
羅青英指尖在文件夾邊緣輕輕一頓,道:“其實我們要做的也並不用太多。”
“輿論的‘餘震’會像潮水漫過礁石,一點點磨掉他們最後一點體麵,讓他們這輩子都隻能在陰溝裡打轉。”
“這也是對他們未來可能騷擾我和我的家人的有力震懾,我就是要讓他們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分量。”
羅青英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陳明月沒再多說,隻是微微頷首。
她伸手拿起那份《法律意見書》,牛皮紙封麵在指尖劃過,帶著紙張特有的粗糙感,卻又沉得像塊壓在心頭的石頭。
十年牢獄……她望著窗外掠過的雲影,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對羅引璋而言,那個男人真正被判處的,哪裡隻是十年自由?
錄音的前段部分是由羅引璋錄的,那是曾經的羅引璋用二十年血淚、掙脫鐵鏈爬出深淵後,親手為他鑄就的、永恒的放逐。
生養於羅引璋而言,從來都不是什麼恩德,何來報恩。
她轉身走向門口,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清脆利落。
逆光中,她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肩線卻挺得筆直,像寒風裡不肯彎折的翠竹。
羅青英有家人,但絕不是那幾個吸血的魑魅魍魎。
她能做的,就是為真正的家人築起最堅固的防線,讓那些玩意兒再無機會靠近分毫。
……
看守所的探視窗蒙著層灰,陽光透過鐵欄杆,在羅啟恒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把他的臉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攥著欄杆的指節用力到泛白,指縫裡嵌著的泥垢像乾涸的血跡,唾沫星子噴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模糊的白霧:“那小畜生!居然每次都錄音錄音?原來她早就憋著壞了!”
渾濁的眼球在眼窩裡瘋狂轉動,像兩隻要掙脫束縛的老鼠。
忽然,他猛地拍著大腿嚎起來,聲音裡全是肉痛,嘴角的涎水順著下巴往下滴:“一個億啊,她原來可是口頭承諾過我的,我要什麼都可以,就該先讓她打五百萬定金!”
“我早說過讓毓嶂盯著她簽欠條,那蠢貨連筆都拿不好!”
他越說越氣,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旁邊押解的民警皺著眉咳嗽了兩聲,帶著警告的意味。
他悻悻地收了聲,卻仍在低聲嘟囔,算盤珠子似的盤算著十多年刑期裡能少坐幾年。
仿佛那不是剝奪自由的判決,而是筆沒討價還價好的買賣,臉上甚至還帶著點“虧了”的懊惱。
……
出租屋的黴味混著泡麵湯的酸氣,像條濕冷的毛巾,把羅毓嶂裹得密不透風。
他猛地把手機摔在掉漆的茶幾上,“啪——”的一聲,鋼化膜裂出蛛網似的紋路。
“憑什麼!”
他扯著自己染得發黃的頭發,指腹狠狠抓著頭皮,名牌t恤的袖口磨出了毛邊,露出底下蒼白的手腕:“我是她親弟,她住彆墅開豪車,我連輛二手寶馬都買不起!”
瞥見屏幕上“草包太子爺”的熱搜,他的眼睛紅得像要滴血,胸口劇烈起伏著,手指在鍵盤上亂砸,指甲縫裡的黑泥蹭在屏幕上,留下幾道汙濁的印子:“你們知道個屁,她小時候偷過我一塊糖!現在還回來天經地義!”
羅青英這個早已成年、年紀甚至和江堯年不相上下的弟弟,在羅老頭嘴裡,永遠是“年紀還小”的寶貝兒子。
果真是,男人至死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