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鑄就的城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響,仿佛一頭瀕死的巨獸在做最後的呻吟。它顫巍巍地、極其緩慢地向內擠開一道狹窄的縫隙,那聲音刮擦著耳膜,讓季嵐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有種衝上去猛踹幾腳的衝動。
季嵐像一支離弦的箭,根本顧不上身後的動靜,一頭紮進了那道縫隙,朝著城外狂奔而去。他的兩條腿交替得快要出現殘影,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跑!再快點!仿佛身後正有索命的厲鬼在緊追不舍。
鳥先生的身影則顯得從容不迫,他跟在季嵐身後,步履沉穩,如同在自家庭院中散步。暗金色的長袍在昏黃的光線下流淌,沒有沾染半點塵埃。
這一前一後,一個狼狽如喪家之犬,一個淡然若閒庭信步,構成了極其怪異的畫麵。
追擊而來的機械魚群,在抵達城門界限的那一刻,齊刷刷地停了下來。如同被一道無形的牆壁阻隔,它們擁擠在門口,金屬軀體互相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卻再無寸進。
魚群眼中閃爍的猩紅電子光驟然熄滅,變成了一片死寂的灰色,如同蒙塵的玻璃珠,失去了所有追獵者的凶性。
季嵐亡命奔出一段距離,才敢回頭望去。看到那些可怕的金屬怪物真的停在了城門口,他高懸的心臟終於重重落回胸腔,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
“呼……呼……總算……逃出來了。”他雙腿一軟,一屁股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肺部火辣辣地疼,兩條腿像是灌滿了鉛,沉重得抬不起來。剛才那段狂奔,幾乎耗儘了他所有的體力。
這哪裡是逃命,簡直比參加鐵人三項還要命。
“它們無法進入未湮滅的時墟。”鳥先生來到他身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聲音平淡地解釋著。
未湮滅的時墟?這又是什麼玩意兒?季嵐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鳥先生,感覺自己像個剛入學的小學生,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不解。
鳥先生卻沒有再多解釋的意思,他轉過身,眺望著遠方荒涼而昏黃的天地,淡金色的瞳孔裡映著晦暗不明的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做好準備。”片刻後,他忽然開口,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準備?準備什麼?”季嵐一愣,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該不會……還有更倒黴的事吧?”他現在隻想躺平休息,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問了也是白問,季嵐自嘲地想,指望這個悶葫蘆主動說清楚,還不如指望天上掉餡餅。
然而,下一秒,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猛地攥住了他!
那疼痛如同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骨髓,又像是億萬隻螞蟻在啃噬他的靈魂,更有一把無形的電鑽,在他的腦仁裡瘋狂攪動!
“啊——!”季嵐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整個人從地上彈起,又重重摔落,蜷縮成一團,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抽搐。他雙手死死摳著地麵,指甲崩裂滲出血絲也毫無所覺。
這股劇痛,遠超他之前經曆過的任何一次死亡!那是一種從靈魂深處蔓延開來的、撕心裂肺的折磨,仿佛他的整個存在,都在被一點點碾碎、分解。
五臟六腑似乎錯位、燃燒,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經都在發出痛苦的哀嚎。他想喊,喉嚨卻像是被灼熱的烙鐵燙過,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
意識在劇痛的浪潮中沉浮,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可能傾覆、消散。這種感覺,比直接死亡還要恐怖百倍!
為什麼會這樣?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季嵐在無邊的痛苦中絕望地嘶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鳥先生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在地上翻滾的季嵐,暗金色的長袍隨風微動。他的眼神依舊淡漠,如同在觀察一塊路邊的頑石,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這難以言喻的劇痛持續了漫長的時間,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難熬。季嵐感覺自己被反複拋入滾燙的油鍋,又被撈起扔進極寒的冰窖,靈魂在冰火兩重天之間備受煎熬。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被黑暗吞噬之際,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突兀地退去了。
一切戛然而止。
季嵐癱在地上,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貪婪地汲取著空氣,胸腔依舊殘留著劇痛過後的餘悸。
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未升起,就被深深的恐懼和茫然所取代。
他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皮膚光滑,沒有任何傷口,甚至連一絲劃痕都沒有。仿佛剛才那足以將人逼瘋的痛苦,隻是一場逼真的噩夢。
可那殘留的、深入靈魂的顫栗感,卻在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經曆的真實。
【輪回刻印,已記錄死亡畫麵五十六幅。】
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同時,他感覺背後那沉重的葬界棺內部,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那些原本靜止的、記錄著他一次次死亡瞬間的畫麵,此刻竟然如同活過來一般,開始快速閃動、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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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利爪撕碎、被火焰吞噬、被巨力碾壓、被詭異的力量侵蝕……一幕幕慘烈的死亡景象,如同走馬燈般在他眼前飛速掠過,將每一次死亡的痛苦與絕望,再次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中。
這不僅僅是畫麵的回放,更是痛苦的重演!
季嵐感覺自己的精神像是被一柄重錘反複敲打,搖搖欲墜,瀕臨崩潰的邊緣。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他的聲音嘶啞、微弱,充滿了驚恐和不解。
“時間開始流動。”鳥先生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仿佛一道驚雷劈在季嵐心頭,“你之前在此地經曆的死亡,其痛苦與代價,會在此刻進行結算。”
結算?季嵐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死的痛苦,還要再體驗一遍?這算什麼?利滾利嗎?
這不死之身,根本不是恩賜,而是最惡毒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