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坎坷的經曆造就了他堅毅的性格和過人的智慧。阿魯台出生在大都,父親是樞密院的一個低級官吏,母親是個漢化的蒙人,家境雖不富裕,過得倒也自在。他二三歲的時候,大明的大將軍徐達、常遇春打進大都城,父母帶著他和哥哥阿力台追著順帝逃到上都開平。大明和蒙元在山西、陝西、甘肅展開了長達數年之久的拉鋸戰,上都開平失守後,一家四口又逃到應昌,順帝病死,全家又被裹著到了老都和林,總算安頓下來。
這時候,他已是個十四五歲的青年,渾身的蠻力氣,囑托哥哥照看母親,自己便到父親所在的平章乃兒不花的帳下做了親兵,和明將沐英、傅友德的大軍先後交手,一晃又是十幾年,大小數百仗,他已從一個小親兵出落成一員大將,官職早已超過父親。在不斷的征戰中,他的部族從無到有,由弱到強。父母、哥哥都隨他一起生活。洪武二十三年,乃兒不花在迤都山歸降燕王,阿魯台卻不願歸降,率部族頂著暴風雪悄悄逃走了。
大元的皇帝換來換去,以他目前的實力根本無法左右草原的大局,於是,他率部遠遠躲到了戰事相對較少的斡難河一帶。幾年的繁衍生息和兼並,到鬼力赤殺額勒伯克汗去國號、改韃靼、稱可汗的時候,他的部族已發展到近兩萬人,成為雄踞一方的實力派人物。幾乎同時,小妹出生,父親卻病逝了。
鬼力赤是個連黃金家族的庶親都算不上的部族首領,雖納了額勒伯克漂亮的妃子洪高娃,但和黃金家族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裡,所以,連他自己都覺得名不正而言不順,因而一麵尊也速迭爾的孫子坤帖木兒為汗;一麵極力拉攏有實力、有影響的部族頭領,把馬兒哈咱和阿魯台都拉到朝中做大臣,一個封了丞相,一個封了樞密院知院,又是賜錢物,又是賜美女,極儘籠絡之能事。
鬼力赤和瓦剌的相互仇殺,阿魯台也參與,得機就撈上一把,卻從不打惡仗,不使自己損失過大。二年後,鬼力赤殺坤帖木兒自立,立洪高娃為後,但他的無能和無謀已讓和林城裡一塌糊塗。一則鬼力赤不是黃金家族的後裔,號令四方而從者甚少;二則處事沒有遠見,沒有智謀,更沒有恢複大元的雄心;三則喜怒不常,隻靠著一身蠻力氣去拚殺,動輒蕩平某個部落,男人一律殺掉,隻把女人和牲畜擄回營中。這種作派已讓他成了一個和一般部族頭領沒什麼區彆的人了,皇權的威儀在他手裡喪失殆儘。聽著馬兒哈咱也發出了同樣的怨言,阿魯台便開始了殺掉鬼力赤的蓄謀。
阿魯台一方麵悄悄聯係隱匿在彆失八裡的本雅失裡;另一方麵便從鬼力赤的身邊入手,收買了可汗的多個侍衛,鬼力赤的一舉一動甚至和哪個小妃在一起他都了如指掌。
機會終於來了,一個無月的黑夜裡,鬼力赤醉得不省人事,侍衛們也都懶散起來,阿魯台令失捏乾帶著精銳騎兵數百人乘夜色撲入和林,裡應外合,部分頑抗的侍衛很快就做了刀下鬼,醉夢中的鬼力赤笑著就到長生天那裡報到去了,可汗營帳內外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
阿魯台的大軍隨即將鬼力赤的部族團團包圍起來。天一亮,失捏乾和也先土乾即提著鬼力赤的人頭,走進大營。宣布了鬼力赤弑主篡位、自立可汗的五大罪狀,接著,又揚了揚鬼力赤的頭顱,說罪人已死,今立黃金家族額勒伯克大汗的兒子本雅失裡為可汗。見眾人沒有反映,他又大聲喊道,“歸順者不計前嫌,膽敢叛逆者與鬼力赤同罪。”
鬼力赤的親信首領已大多被殺,剩下的一些人見大勢已去也就隱忍了,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擁戴新可汗!”在一陣陣並不高亢、也不起作用的“擁戴”聲中,本雅失裡坐上了可汗的寶座。阿魯台撥出鬼力赤的一小部人馬給新可汗和馬兒哈咱,自己卻收編了鬼力赤部族的大部人馬,他的威望因他的擁戴之功如日中天。馬兒哈咱還是新朝的丞相,而他卻是太師兼樞密院知院了。
不久,就有人看出了本雅失裡的不成材,悄悄勸阿魯台廢可汗自立,儘管他已成為韃靼部人馬最多和實力最強的頭領,聽了這話還是一笑置之。他比誰都明白,成吉思汗是蒙古人永遠供奉在心頭的神明,孛兒隻斤家族才是蒙古的可汗之家,其他部族世代都是黃金家族的臣民。汗室衰微還不是長生天眷顧不到,實是大臣擁戴不力,才有了也速迭爾、鬼力赤等人的篡位。
本雅失裡剛剛做了幾個月可汗,部族就擴大到幾千人,不少人慕名投到他的麾下,連一些降了大明的舊臣也悄悄跑了回來。這說明什麼,說明黃金家族的號召力,此時若有人取而代之,不是不自量力又是甚?
阿魯台是這樣表明他的心跡的:“我阿魯台的部族人馬雖多,所有這些都是為可汗征戰而用的,人可以抬頭仰望長生天,但人的眼睛是不能長到頭頂上的。我們隻能替可汗著想,為可汗做事,永做可汗的臣民,一腔熱血隻為可汗流,永不存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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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就是這樣一種關係。本雅失裡依之為柱石,又畏之如猛虎。沒有阿魯台就沒有他的今天,所以他即位後馬上給阿魯台加了個太師的頭銜;可有阿魯台擋在前麵,他可汗的眼前就有一座大山,這座山阻撓了可汗勢力的壯大,他又隨時想搬掉這座山。本雅失裡的心裡一直就這樣矛盾著、糾結著,所以,他總是不失時機地誇大自己的功勞,顯示自己的智謀,以求在大事上說話算數,在分配戰利品的時候多分一些。
“可汗和太師深謀遠慮得太遠了吧?”沒等本雅失裡說話,馬兒哈咱接了阿魯台的話,卻不以為然。他是個樂天派,仗著武藝高,什麼時候都能舉重若輕,一膀子蠻力氣是他最大的資本。
“南朝來不來還很難說呢,一下子損失了十萬人馬,如同斷了一根手指,疼也要疼上一陣!放一放再說。剛剛打了勝仗,將領們、士兵們翹首等著封賞呢,把明軍的戰俘、戰馬、輜重分一分,再好好慶賀一番才是正經。可汗以為呢?”
本雅失裡張嘴瞪眼,雖不大滿意老丞相打斷了他運籌的話題,畢竟,馬兒哈咱很多時候還是替他說話的,又有著一層翁婿關係,遂伸伸手,做出一個繼續的手勢。馬兒哈咱點頭道,“這次的戰利品實在太多了,先分給各大部,各部回去再細分。此仗太師阿魯台父子奇謀在先,出兵最多,出力也最多,功勞最大,該得大份,四成吧。一萬多匹馬自不待言,五千多戰俘做奴仆,您不會嫌他們不好使吧;剩下六成我和可汗均分如何?”
本雅失裡恨恨地掃了他一眼,沒有作聲。成吉思汗立下的規矩,可汗分發戰利品且必須得大份,你馬兒哈咱憑什麼就自作主張了?
“我這個斷其後路的就沒有功勞了?”不等可汗說話,也先土乾先發難了,“不是我不打仗,是太師安排我截斷丘福的退路,沒容我動手呢,你們就把肉都吃乾淨了。”
阿魯台知道馬兒哈咱的大大咧咧,不但可汗不高興,眾人也不會服氣,遂站起道:“大致如丞相所言,我父子賣力最多不假,失捏乾已經獨立成部,我拿出一部分給他和也先土乾,丞相再拿出一部分給在座的其他各位,可汗仍是三成,就不用再拿了。各部要細一些,先照顧那些在戰場上戰死的勇士家眷,把他們安頓好,才會有長生天的眷顧,打下一個勝仗。至於南朝的戰俘嘛,我的馬刀和馬鞭子一定會讓他們乖乖聽話的。”
阿魯台說話了,也隻能這樣,也先土乾雖有不甘,也不再說什麼。失捏乾調侃南朝的俘虜道:“聽話的留下,不聽話的就殺掉,我們不缺奴仆,缺勇士,缺女人,隻可惜,他的十萬大軍除了母馬,再沒一個牝的。”眾人一陣哄笑。
“還是慰藉你自家的女人吧!”馬兒哈咱道,“多日在外打仗狂奔,女人們在家該是很寂寞了,晚上各部都點起篝火,考上全羊,大家唱起來,跳起來,喝起來,慶賀這幾十年來少有的巨大勝利。今夜可以開懷暢飲,一醉方休,儘歡而散。”
“就為消滅南朝大軍,我們在這一帶已經駐牧了一個多月,鮮草已讓羊群啃食殆儘,天氣又熱著,狼群一下子吃不完那麼多屍體,氣味難聞,一兩天我們就拔營西遷,離大明遠一些,離瓦剌近一點,馬哈木要是挑釁,正好乘勝教訓教訓他,有了機會還要除掉這隻危害群羊的惡狼,踏翻他的爐灶,踢碎他的腦袋。不過,今晚該沒有一點後顧之憂,大家儘情歡樂吧!”阿魯台說罷大笑,笑聲中透著狂野、傲慢和號令如山的驕傲。
本雅失裡分得的戰利品雖然不少,但看著兩位權臣給可汗做主,各部首領竟無一反對,甚至,連他最親近的堂兄也先土乾也隻為本部爭,心裡很不是滋味。可他的年齡、實力、資曆又不允他說更多的話。黃金家族,還是草原上最為尊貴的家族嗎?已經不是了。像夕陽落山前絢爛的黃昏,雖然還有著美麗的光暈,畢竟是最後的一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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