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清明已經過去一個多月。
林思衡這段日子仍然時常夢見那一日,等雨絲澆滅了那三支“燭火”,黃家爺三早已沒了動靜。
許是師娘不忍見此等事,方才降下這場雨來,林思衡便也不再強求,叫人將這三具滿是燎泡的半截殘屍拖去亂葬崗扔了。
有此一事,林思衡在揚州的聲名,已成了來俊臣一般的人物,可止小兒夜啼。
伏殺一事,各家皆被卷入,此事之後,無不心驚肉跳,唯恐哪天又被林思衡找上門來。
馬曰觀,馬曰祿兩家主動捐出家財,退出揚州,隱姓埋名,不再參和鹽事。其餘四家以江家為首,捐出大半家財,以求安穩。
林如海奏請崇寧帝後,出麵將鹽業一分為五,揚州鹽商隻剩三成份額,蜀中商行也得三成,晉商以商隊得了兩成,廣州洋行憑借海運船隻得下一成,薛蝌替金陵薛家也拿了一成。
他在揚州十年,若論對鹽業的了解,林思衡拍馬也不能及,此時出麵,水到渠成,遊刃有餘。
林思衡卻從此事脫身,趁機拉著幾家建了家錢莊,從黃君泰的家產中取了一座臨界的店鋪,略作改動,取名天樞,發行票號,隨著鹽運漸漸流通開來。
此期間,江少元領著其餘三家竭力安穩鹽業,不敢再生動蕩,希望能勉強維持揚州鹽商的地位,這自然是癡心妄想。
鹽法一事雖成,林思衡卻被降了爵,從二等伯變成了三等伯,罪名是“動輒私刑,有傷天和”。
京師朝堂之上對此一度爭吵的十分激烈,文官們指斥林思衡阿諛上意,嚴酷少恩。
崇寧帝得了巨資,心中便有底氣,更不願向官員低頭,愈發覺得林思衡這把刀好用,反倒要賞。
直到西苑裡傳出意思來,方才確立林思衡此番“雖有薄功,難掩其罪”,這才罷了一級爵位,並罰俸三年,以示懲戒。
外頭忙忙碌碌的,又熱鬨起來,晴雯笑吟吟的推開門進來,便看見林思衡正懶洋洋的趴在軟榻上,一看見她,便笑著招招手。
晴雯自來了揚州,此前雖不知道林思衡究竟要辦的是什麼大事,可她作為林思衡身邊人,卻也能察覺出林思衡神色間的疲憊和冷峻。
如今可好,爺整個人瞧著都鬆快起來了,晴雯湊到身前,用手指撚了顆橘子,殷勤的用手指撕開皮,喂林思衡吃了,還問一句:
“甜不甜?”
等林思衡眯著眼睛點點頭,晴雯便也笑嘻嘻的往自己嘴裡塞一片,旋即麵上的笑容一苦,酸的眉頭都皺起來,見林思衡笑得開心,也氣笑道:
“這橘子酸成這樣,虧得爺還能吃得下去,難不成就為了害我一回不成?定是底下采買的人又不用心,就買了這些來糊弄。”
氣惱的將手中剩下的橘子往盤子裡一丟,林思衡哈哈笑著將晴雯往懷裡一攬,等晴雯自己熟練的調整了個好位置,方才道:
“外頭又熱熱鬨鬨的,在做什麼?”
“說是來了聖旨,給林老爺的,前院裡忙著擺香案呢!爺現在整日在屋子裡待著,要不要去瞧瞧?”
林思衡索然無味的搖搖頭:
“不去,不是又要給我罰俸降爵就行了。”
一說起這事,晴雯頓時便氣惱的不行,皺著眉頭,小性道:
“定是又那起子小人說爺的壞話,爺好好的辦著差事,連林老爺都說爺辦的好,怎麼不但不賞,居然還罰,這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