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懷孕已經快要足月,卻還能跟著自己長途跋涉,有驚無險的,說不定就是母親在天上保佑自己。
這一路上,妻子曾好幾次夜裡偷偷的拿手捶肚子,想要把孩子打掉,王水田聽見了妻子半夜裡忍不住呼痛的聲音,但他除了咬緊著牙哭濕了墊在腦袋下的包袱,卻也說不出勸阻的話來。
可即便如此,這孩子終究還是在肚子裡好好的——看來是母親舍不得這個孫子哩。
如意齋的聲名再大,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也並沒有什麼作用,他是走在路上,才聽人說起,有個姓趙的大老爺,就在開封周邊招人做工,能給人一口飯吃,他沒有彆的地方好去,便也跟著人走到這裡。
王水田舔了舔嘴唇,昨天下午才來的這裡,他就和妻子一人分得了一大碗的粥,那粥裡頭還有不少的米粒,自己家的田還在的時候,也隻有趕上農忙才舍得這樣吃。
那這樣看,說不定這位姓趙的老爺,總要比周員外心善些,給這樣的人家當佃戶,自己到時候多磕幾個頭,說不準就能多得些銀錢,讓妻子補一補,等娃娃生下來,總有幾頓飽飯吃。
四周許多膀大腰圓,紮著青色綢緞的壯漢,人群便不太敢擁擠爭搶,老老實實地排著隊往前走。
總算排到王水田,站在大鍋後頭的壯漢瞧他一眼,給他打了滿滿一碗粥,隨口問了一句:
“婆娘沒來?”
王水田心裡一跳,自己和妻子昨天來時,就是這人給分的粥,王水田心中對他其實頗為感激,但此人聽他問起自己的媳婦,心裡頭也仍舊止不住的忐忑起來。
這人生的跟鐵塔一般,胳膊都要比自己的腰粗,周員外家裡的家丁頭領怕也比不得他,倘若他要做些什麼,自己就是拚了這條命,多半也是攔不住的。
戰戰兢兢的接過這碗粥,點頭哈腰的賠著小心道:
“婆娘懷了娃,怕擠著哩,就沒叫她來,她還專門叫我謝謝老爺您呢,等她養好了身子,我叫她來給老爺磕頭!”
壯漢隻是笑了笑,又遞給他一碗,示意他帶回去:
“我不是什麼老爺。”
王水田忙要跪地給他磕頭,隻是兩碗粥端在手裡,要是跪下來,這粥難免要灑在地上,他自己舍不得是小,會不會反惹得人家生氣?
可人家好心給了兩碗粥,自己總不能抬腳就走,一時間有些猶豫,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壯漢又笑了笑,朝他揮了揮手:
“先回去吃,有什麼話吃完了再講。”
王水田這才連忙應了兩聲,臉上也擠出些笑容來,這才一手端著一碗粥往回走。
半道上又扭頭瞧了一眼,那壯漢已經將勺子交給另一個人,去和另一個穿著綢緞,帶著方帽的老人家到一旁說話去了。
“說不定那老人家就是趙老爺...那漢子能和趙老爺說上話,該也是個有地位的下人才是...”
王水田心裡胡思亂想,顧不得指尖燙的發痛,將粥端的穩穩的,拿肩膀擠開帳篷簾子,妻子正坐在褥子上,靠著那床棉被,撫摸著高高鼓起的肚皮。
見著王水田進來,妻子也忙要起身,王水田連忙將粥放在凳子上,將妻子攙扶起來,妻子也顧不得多問,見他果真領了粥回來,便胡亂吹了兩口,就往嘴裡咽。
王水田卻不急著喝粥,彎下腰來,將耳朵貼在妻子的肚皮上,似乎能聽見肚子裡頭的孩子喝粥的動靜,便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妻子喝了半碗粥,也停下來,剩下來的準備留做下一頓。嘴皮子顫了顫,小聲念叨著:
“要生了哩...要生了哩...生下來養不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