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興此人,雖不大起眼,身份上卻有些妙處。
其人看似和西府走的極近,未投到賈雨村門下時,對西府裡二房多有孝敬,實則他與西府往來,甚有分寸,與西府中人,私交也並不多。
如今又能被賈雨村看中當個幕僚,而且頗得信任可見是個聰明人。此番賈雨村南下,便將他一路帶著。”
林思衡收起文書,手指頭輕輕扣著桌案,沉吟道:
“他既能和西府保持來往,又能獨善己身,可見是個有眼力的聰明人。
是聰明人那就更好,聰明人便會審時度勢,他如今雖為賈雨村之幕僚,我看他最在乎的,多半還是他自家的古董行子。
先前我就已經寫了書信回去,讓刁鳴示好拉攏一番,不妨就先以利相誘。
長此以往,即便他還有幾分忠心,不肯背叛東家,關鍵時候遞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出來,總還是肯的,這也足夠了,倒不必操之過急,反惹得賈雨村嫌疑。”
邊城笑道:
“公子既有安排便好,這賈雨村果然是個要官不要命的性子,他此番頂在前頭,雖有錢休為他分擔,那位大皇子也必要恨他入骨了,說不準就要把他排到咱們前頭。”
林思衡也輕輕哼笑一聲:
“他是揣摩出了皇帝不欲太早立嗣的心思,又或許是見我和萬俟潁這兩個‘帝黨’平步青雲,有些羨慕,欲要效仿一番,在皇帝跟前表表忠心也未可知,這都隨他去。
隻要將溫忠敬拿掉,咱們在河南的布局便可進一步放開手腳。
況且那位梁王的勢力這兩年被我屢屢打壓,先折劉莊,再去了溫忠敬,便是還有個忠順王爺,終究身份不同,卻也不是能任他使喚的。
他手中的財源去掉十之七八,拿不出銀子來,任他是皇子,隻要還沒坐上那位置,底下人又有多少人是肯給他打白工的?
他那兩個弟弟又皆有野心,平日裡勢力不如他這個老大就罷了,眼下有此良機,豈能不痛打落水狗?隻看誰下手更快,獲利更大而已。
任他們自己去打個頭破血流,咱們也正好看一場好戲,順便把水攪渾,瞧瞧這些人的能耐。”
邊城笑著稱是,又坐了片刻,便往城外去見錢旋,安排些旁的事宜。
林思衡獨自留在書房裡頭,略微出神,眼下這看似平靜些許的朝廷,在他的暗中挑動,以及皇帝的有意放任,順水推舟之間,內裡又變得如同一座活火山一般躁動起來。
隻看它何時真正噴發出來,又要將誰第一個吞沒到消皮化骨的岩漿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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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終究還是醒了。
畢竟那毒粉,寶玉也隻是睡著的時候吸入了少許,方一發病便被搬到賈母處悉心照料,毒物沒了後繼之源,因此這倒也並不出人意料。
倒不如說,就這般還能叫寶玉昏睡數日,已是顯得寶玉體虛神乏了。
然而王夫人顯然不這樣想,眼見寶玉自己醒轉,先是又驚又喜,繼而便叫人暗中宣傳寶玉是因有通靈寶玉庇佑,妖邪不侵。
便是沒有什麼靈丹妙藥,寶玉受神佛保佑,也沒什麼人害得了他!
這話明眼人都知道是瞎扯,若果真如此,也不至於叫寶玉昏睡這麼多天,然而賈母卻很愛聽,頭一個便當了真,愈發對寶玉疼愛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