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在院中蔓延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就在桃清以為對方要動手時,那為首的黑衣人卻突然抬手,一把扯下了頭上的兜帽。
月光恰好在此刻掙脫雲層的束縛,傾瀉而下,照亮了那張臉。
石水瞳孔驟縮,失聲驚呼:“單孤刀?!”
方多病也是一臉難以置信,他使勁眨了眨眼,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那張臉,分明是單孤刀!
是那個傳聞中十年前就死在金鴛盟三王手中的四顧門二門主,是李相夷的師兄,是他方多病的舅舅!
熟悉,又陌生。
單孤刀臉上掛著笑,那笑容卻沒什麼溫度,反而透著一股徹骨的惡意。他看著李蓮花,慢悠悠地開口,語氣裡帶著虛偽的親昵。
“師弟,這些年,聽聞你滿江湖地找我,師兄心裡可是感動得很。這不,一聽說你在這兒,我立馬就趕過來了。你看,師兄對你,是不是夠意思?”
“師弟”兩個字像驚雷在方多病耳邊炸開。他猛地轉頭,死死盯著李蓮花。
單孤刀的師弟是誰?名滿江湖的四顧門門主,天下第一的李相夷。這一刻,方多病渾身的痛苦都忘記了,直勾勾地盯著李蓮花。
也對,李灼是李相夷的傳人,他的劍是少師,他的劍法是相夷太劍,那李蓮花為什麼不可能就是李相夷呢?
他的目光掃過石水緊繃的側臉,又落在雲彼丘低垂的頭顱上。雲彼丘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洇開一小朵暗紅的花。
方多病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聲嘶啞得像破鑼,原來所有人都知道,隻有他像個傻子,被蒙在鼓裡團團轉。
李蓮花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許久,久到單孤刀臉上的笑容都快要掛不住時,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無波:“你老了很多。”
單孤刀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他死死盯著李蓮花,眼神像是要噴出火來。
眼前的李蓮花,明明三十了,卻偏偏瞧著隻有二十出頭的模樣,臉色紅潤,眼神清澈,哪裡有半分飽經風霜的痕跡?明明已經跌落泥潭,他為什麼還能過的這麼好?一股難以遏製的嫉妒與憤怒湧上他的心頭。
“我手下有萬萬人等著吃飯,有無數事等著決斷,自然要費心費力。”單孤刀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不像師弟你,這些年閒雲野鶴,逍遙自在,還有‘揚州慢’的內力續命,自然能永葆青春。”
李蓮花沒有回答。他隻是看著單孤刀,眼神裡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段早已逝去的過往。
院外的風更緊了,吹得葉子嘩嘩作響,像是在為這場遲來了十年的重逢,奏響一曲詭異的前奏。
而這場風暴的中心,李蓮花與單孤刀遙遙相對,十年恩怨,千言萬語,都藏在這無聲的對視裡,隻待一個爆發的契機。
單孤刀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重新掛上那副虛偽的笑容:“師弟,彆來無恙啊。”
李蓮花淡淡道:“托你的福,還活著。”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單孤刀笑著,眼神卻像毒蛇般黏在李蓮花身上,“你若是死了,怎麼能親眼見證師兄登上高位,成為人上之人。”
李蓮花的聲音依舊平靜,“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否則,便是埋進了土裡,也不會安心。”
單孤刀竟然很是讚同道:“師弟,你說得對,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你當年目中無人,不把我放在眼裡,這筆債師兄總是要向你討回的。”
“我目中無人,我不把你放在眼裡?”李蓮花抬眼,目光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那是一種混雜著失望與嘲諷的情緒,“我欠你什麼?欠你當年暗中勾結金鴛盟,欠下的累累血債?還是欠你為了心中不滿,不惜設計陷害同門的狠毒?亦或是,欠你這十年來,躲在暗處操縱風雲,讓多少無辜之人死於非命?”
單孤刀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這天下本來就是我的天下,我是尊貴皇室血脈,是天下人欠了我的。”
李蓮花就這麼看著他:“那師父呢?他將我們從乞丐堆裡撿回去,教我們識字,傳我們武功,你為什麼要害他?”他的聲音陡然變大,含著滔天的恨意看著單孤刀。
單孤刀眼眶微紅,流出一滴淚來:“你知道了。哈哈哈……你竟然知道了。”他用同樣充滿恨意的眼神看著李蓮花,“誰叫他總是偏心你,我們同樣是他的徒弟,可他的眼中隻有你,臨死前還念叨著讓我去救你,憑什麼?他欠了我一個公平,所以,我受用了他一身功力。”
“你真是無可救藥。”李蓮花的眼眶突然紅了起來。桃梓早說過,單孤刀欺師滅祖,害了師祖,他一直不願意相信,如今卻由不得他不信。
看著對方癲狂的模樣,李蓮花突然失了繼續跟單孤刀理論的心情,“今日,我定要替師父清理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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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門戶?”單孤刀哈哈大笑,“你憑什麼清理門戶?憑你躲躲藏藏的十年光陰?師弟,碧茶之毒不好受吧?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天下第一的劍客嗎?”
李蓮花的睫毛顫了顫,月光落在他臉上,映出一道極淡的陰影,“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單孤刀道:“當然,師兄最關心你了,當然什麼都知道。”
桃清不耐煩道:“說這麼多廢話,你是不是怕了?”
“閉嘴。”單孤刀猛地抬手,指向石水和雲彼丘的方向,“既然師弟不願意救他們,那我就讓你親眼看看,當年四顧門的舊部,是怎麼一個個死在你麵前的!”
單孤刀覺得百川院這些人廢物至極,他們既沒有對李蓮花動手,好讓他們渾水摸魚,也沒有求得李蓮花救他們,損耗半點內力。好好的一步棋,就這麼廢了。真是可惜了。
不過沒關係,廢物也可以利用最後一次,等他們都死了,還可以栽贓李蓮花,讓他被整個江湖厭棄。
他手腕一抬,惡狠狠,“給我挑斷他們的手筋腳筋,讓他們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黑衣人應聲而動,手中的彎刀帶著破空聲刺向百川院眾人。百川院的人早就被桃梓捆了起來,又被碧茶之毒侵蝕,沒有一丁點兒真氣可以動用,這會就跟待宰的羔羊一樣,隻能眼睜睜看著殺機臨近。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突然從斜刺裡竄出,長劍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鐺”的一聲格開了彎刀。
“李少俠。”石水又驚又急,“你彆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