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婆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單孤刀的後領,將他半拖半拎地拽到漆木山墓前。“跪下。”芩婆的聲音淬著冰,手腕猛地往下一壓。
單孤刀的膝蓋重重磕在堅硬的青石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這一下幾乎要將他的髕骨撞碎。他疼得渾身痙攣,額頭上青筋暴起,卻被芩婆死死按著後頸,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師父……弟子錯了……”單孤刀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弟子不該背叛師門,不該……害死您……”
“咚!”又是一聲頭磕在地上。
“弟子對不起您的養育之恩,對不起您的教誨……弟子……罪該萬死……”
“咚!”第三聲,額頭撞在石板上,滲出血來,與臉上的泥汙混在一起,觸目驚心。
磕完這三個頭,他像是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芩婆站在他身後,握著短刀的手青筋暴起。刀鞘上的銅環被雨水打濕,泛著冷光,映出她鬢邊被風吹亂的白發。
她看著單孤刀這副模樣,心中那點殘存的憐憫早已被恨意吞噬。若不是這畜生,老頭子怎麼會走得那麼早?相夷怎麼會受那麼多苦?
她緩緩拔出短刀,刀刃在雨幕中閃過一道寒光,直指單孤刀後心。“老頭子,你看清楚了,這就是你疼了那麼多年的好徒弟。”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近乎淒厲的平靜,“今日,我便替你清理門戶!”
話音未落,她手腕一沉,刀刃眼看就要刺入單孤刀的胸口。
“師娘!”李蓮花突然開口喊了一聲。
芩婆的動作頓住了,轉頭看向他,眼中帶著詢問。
李蓮花走上前,蹲下身,看著單孤刀,又看了看芩婆,緩緩道:“師娘,殺了他,固然能解恨,可師父若在天有靈,恐怕也不願看到您手上沾血。”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單孤刀身上,“他犯下的錯,不止是師門的仇,還有朝廷的債,江湖的怨。讓他這樣死了,未免太便宜了。”
單孤刀猛地一震,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和恐懼。李相夷這是……還想讓他遭受多少折磨?
芩婆皺了皺眉:“那你想如何?”
“自然不是。”李蓮花搖了搖頭,“朝廷那裡已經知道了前因後果,他意圖謀反,按律當淩遲處死。將他交給官府,讓他在大牢裡受夠了罪,再伏法,才算對得起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也對得起師父。”
他的聲音很平靜。“師父一生磊落,何苦以私刑了結恩怨。讓他接受應有的懲罰,才是對師父最好的告慰。”
芩婆握著刀的手鬆了鬆,目光在李蓮花和青石碑之間來回轉了轉,最終,她長歎了一口氣,將刀收了回去,重新插進鞘中。“罷了……你說得對,該讓他受的罪,一點都不能少。”
單孤刀趴在地上,心中突然湧起一股瘋狂的決絕。淩遲處死?天牢之刑?他單孤刀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尊嚴!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慘烈的光,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芩婆身上的瞬間,用儘全身力氣,猛地向後一撞,不是撞向李蓮花,也不是撞向芩婆,而是直直撞向那塊冰冷的青石碑!
“噗嗤!!”
頭骨與石碑相撞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單孤刀隻覺得眼前一黑,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額頭流下,糊住了他的眼睛。劇痛襲來的同時,竟還有一絲詭異的解脫。
他偏過頭,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向李蓮花的方向。那個穿著素色寬袍的身影站在那裡,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單孤刀突然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卻隻咳出一口血沫。李相夷……你想讓我活著受辱……我偏不如你所願……
意識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的場景——雲隱山的春天,漫山遍野的野花開得正盛,師父坐在銀杏樹下教他和李相夷練劍,陽光透過葉隙灑下來,落在師父灰白的頭發上,亮晶晶的……
“咚!!”
單孤刀的頭重重地磕在石板上,徹底沒了聲息。天空越發暗沉了下來,風依舊在吹。
李蓮花靜靜地看著地上氣絕的單孤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從把單孤刀帶上雲隱山的那一刻起,就沒打算讓他活著下山。隻是沒想到,他會選擇用這種方式。
也好。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墓碑上的人說。
至少,師娘的手是乾淨的。
芩婆轉過身,看到地上沒了氣息的單孤刀,隻是皺了皺眉,眼中沒有任何波瀾。“拖下去吧,彆臟了老頭子的地方。”
笛飛聲皺了皺眉頭,有求於人的他不得不上前,嫌棄萬分地將單孤刀的屍體拎起來,轉身向山下走去。
桃梓和望舒扶著芩婆,輕聲安慰著。桃清站在一旁,看著那塊青石碑,又看了看李蓮花,欲言又止。
李蓮花走到墓碑前,蹲下身,伸出手,輕輕擦去剛才單孤刀撞出的那片血痕。“師父,”他低聲道,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風吹散,“都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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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卷著雨絲,掠過平台,嗚嗚咽咽的,像是在歎息,又像是在低語。青石碑靜靜地立在那裡,沉默地見證著這一切,仿佛在說:終究……還是回不去了。
夜涼如水,月華透過雲居閣雕花木窗的格紋,在地麵織就一片破碎的銀網。李蓮花倚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窗沿,廊下的銅鈴被風拂得輕響,倒襯得這夜愈發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