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魯斯·奧提密斯,又一個新人。
時雨零沒打算去記這名字:在零島任務中應當用不上。她在門邊站好,津津有味地旁聽著小龍種們的爭吵。
這一回她一點都不急了,因為她在發覺黑影真相時就知道自己錯過了解夢的機會,這輪夢境必然是以失敗告終。
這時期的公孫策心中迷茫不安,光亮對他而言意味著監視與控製,黑暗的影子反倒成了安定的象征。他認為走廊外比牢房裡安全,這是他對“同類”排斥的表現。
那對於夢中的公孫策,對於這個即將崩潰的收容所,保證安定的關鍵因素是什麼?
——當然是那個突變成黑影人的肥仔啦!他渾身上下都是安全的陰影,連臉都看不見了!
她想想就明白為什麼了。公孫策的超能力暴走在現實中必然發生過,這次暴走導致了鋼鐵巨船解體的結局。然而,他的念動力暴走絕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害。
她太了解那個消極自虐主義者的性格了,倘若因自己的過錯而傷害了無辜人士,公孫策怕不是早就要自殺。思考一下莫垣凱在這夢境裡扮演的角色,現實中曾發生的事就一目了然了。
“那家夥因為這幾分鐘間發生的事情受到了刺激,進而暴走,把船砸爛了。然後肥仔用他的超能力把所有人都救下來了……”時雨零歎道,“哪來的超級英雄電影啊……”
如此一來這夢境的解法不言自明,隻要摸準黑影肥仔的行動軌跡,把他在時限前誘導來公孫策的牢房前就能抑製暴走。
問題在於,這一輪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掉頭回去找人、擺脫士兵追蹤、說明狀況再趕來……這麼一連串事下來暴走時限早就過了。
就等到下一輪輕鬆解決吧。她全當看情景劇一樣靠在門邊,思索著這時要是這時候有薯片就好了,西瓜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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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魯斯·奧提密斯隻想表達一點,那就是他非常,非常喜歡自己的超能力。”
“我當然愛我的能力,因為它是我的才能,我的珍寶。”棕發的奧魯斯回以微笑,“但,朋友,我真正想說的不限於此。我們應當動用智慧與勇氣克服這一考驗,而非把才能濫用於無意義的瑣事上。”
“啊,我隻是……我是說我想逃出去。”卡爾黛西亞看上去放棄理解對麵的長篇大論了,又扯回原來的話題。
親愛的小貓咪,我驚訝地發現你的智力水平在這十年間並沒有明顯的變化啊。
“這正是,恕我直言,無意義的舉動。”奧魯斯一針見血,“現在的我們無力與國家的力量抗衡,你能夠逃出這個牢房,這艘收容船,但逃不出國家機器的追捕。你還會再被抓回來——而那時你將麵臨的,就會是比現在更艱難的考驗。”
金發女孩的焦躁越發明顯了。
“天啊,那我們怎麼辦!”
奧魯斯表現得卻從容不迫。
“這是考驗,總有一天會結束。他們不會永遠將我們束縛在船上,我們必然會去往新的天地,一個足以令我們發揮才能的舞台。我們是超凡者,與眾不同之人!你聽過永光皇帝的傳說嗎?靈央斬龍於野——”
“那是假的。”公孫策冷淡地打斷,“騙小孩的童話。”
你作為一個小孩說這話可真夠有說服力。時雨零靠著牆坐下,感慨這幫龍種一個個都早熟過頭了。這是小孩該說的話嗎?
奧魯斯神秘地笑著:“那是真的,我的朋友。隻是你知道的不夠多,才將神跡誤認為童話。你考慮過人類在這兩千年來是如何應對龍災嗎?我想你沒有,因為你站的地方不夠高,你看不到真相,僅能看到自高空投下的陰影。”
沒待公孫策回話,他又看向了金發女孩。
“靈央斬龍於野,開創千年帝國。無數凡人在龍災中掙紮求生,僅能悲歎,而靈央一人就開辟了全新的世界。這是偉業,凡人望塵莫及,僅屬於天才的偉業。”
“兩千年的光陰匆匆而過,全新的時代在我們的身上到來了。世界永遠由少數人決定,我們就擁有那至高的才能!你,我,所有的我們,就是屬於第二個千年的靈央,是將要引導時代前進的天才!”
他的神態越發狂熱了,猶如一位在高台上宣言主張的演說家,他的身前僅坐著兩個孩童,那模樣卻像是在對千萬個狂信徒發表講話。
“隻有超凡者才能理解超凡者。現在的你很困惑,卡爾黛西亞·斯賓塞爾,我能告知你解決的方案,非常簡單——相互幫助,相互扶持。”
“相互幫助……”小卡爾黛西亞重複道。
“我們來自世界各地,沒有親緣關係,可我們是事實上的同類啊。我關心你們如關心兄弟姐妹、至親戀人。我承諾我會幫助你,不計一切代價,隻因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職責。”
在方才那激昂的演講過後,奧魯斯將語調降低了:“而現在,我懇請你,成為我的夥伴、我的朋友、我的姐妹、我的同誌。”
“與我一同發揮這份神明給予的才能……真正改變,現在的世界。”
卡爾黛西亞的臉上浮現出興奮的笑容,她被奧魯斯的話煽動了。“我……”
“你被騙了。”
這時,冰冷的言語如報時的鐘聲般將她喚醒。
“我……啊?”金發女孩望向陰鬱的少年,可公孫策沒在看她。他凝視著棕發的奧魯斯。
“奧魯斯·奧提密斯,你明知道卡爾黛西亞頭腦不靈光,你知道她琢磨不過來你的長篇大論,可你依然這樣做。”
“嘿你找茬嗎你什麼意思?!”卡爾黛西亞使勁晃著凳子。
“她隻需要一句安慰,可你不說。你用話語挑動一個女孩的情緒,把你自以為是的理念灌入她的腦海,哄騙她在最艱難的時候成為你的打手……”公孫策的眼神冰冷無比,“住口吧渣滓,你心靈肮臟,令我作嘔。”
《我的治愈係遊戲》
哇,哇,哇。
你今年才十歲啊公孫策小朋友。你十年前噴人就這麼有天賦了?還說通用語……時雨零仔細觀察奧魯斯的臉色,恍然大悟。
——他在這三個月內跟獄友學會怎麼長篇大論了!現在他正用偷學來的技巧猛烈抨擊他的語言學老師!你可真是個小天才啊公孫策!
奧魯斯麵色一僵,但仍維持著溫和的語氣:“我理解,由於出身與經曆的不同,你對我懷有偏見。但是,朋友……”
公孫策毫不留情地出言打斷。
“首先,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厭惡你,你也不喜歡我。
其次,沒人在意你的所謂出身、經曆,隻有你自己動不動就把話題拉到這邊以炫耀自己見過更多的東西。
最後,你講的全是空話套話,你一個勁說什麼改變世界、新的時代、卻全然不提怎麼做;你說我們是同類你關心我們,實際上你做了什麼?告訴我,你那神明給予的才能究竟讓你用來做什麼了好事?在這牢房裡乾坐著哄騙女孩?”
不給對手辯駁的機會,公孫策補上最後一擊。
“我老爹告訴我,看人要看他做了什麼,而非說了什麼。隔壁莫垣凱天天冒著風險給我們送吃的,跟我們講其他牢房的故事。他可從來沒講過你這麼多的廢話!”
奧魯斯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卡爾黛西亞看他的眼神也變了。
“確實,夥計,你這段時間也沒乾什麼正事啊。”
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能讓某人暴走的契機啊……時雨零以吃瓜群眾的心態猜測起來,莫非是他們兩個之後開打了?
奧魯斯的語氣終於冷了下來。
“我不太理解,公孫策。為什麼你總對我抱有敵意。”
公孫策繼續開噴:“因為你的天才論蠢得要死。你沾沾自喜的模樣像一個抓著大蟲子炫耀的小孩,跟大家說自己抓到了知了,卻沒發現手裡握著的是隻蟑螂。”
奧魯斯挑眉。
“這麼說你不喜歡自己的超能力。”
“它害我現在還被關在這裡,我想不到喜歡它的理由。我更無法理解你是因為什麼才把它當做高人一等的證明。”公孫策冷眼相對,“天才比凡人站得更高?你爹媽也沒超能力啊,你比你爹媽高貴嗎?很能打架就能推動世界前進了?那核彈一定是21世紀的先知,你該給核彈跪下磕頭。”
棕發男孩笑了。他的笑容與先前不同,仍有魅力,少了煽動性,卻多了一抹濃重的情緒。
“好吧,公孫策。讓我來陳述一下你的想法。你否認天才的意義,厭棄自身的才能。那我可以這樣認為,你將自己歸於常人了,是嗎?”
時雨零感受到了那情緒的正體。是惡意。
棕發男孩下決心要報複他的獄友了,他正將言語磨礪成刀,隻待最恰當的時候將利刃捅進對方的心房。
“我們就是常人。”公孫策陰沉地說,“不高於任何人。”
“那實在過於可悲了,公孫策。”奧魯斯歎氣。
“——你不喜歡自己的超能力,可忽略了這才能的你,又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存在意義?”
奧魯斯把刀刺出去了,公孫策言語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