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策嘗了口甜湯,隻覺得核桃與紅棗的香氣在舌尖化了開來,入口綿軟似粥,又帶著清新的甜香。
「味道超好……這是怎麼做的啊?」
大小姐像個家庭教師一樣描述著烹飪的過程。
「需先將白米泡上一夜。將核桃過沸水,去皮剁碎;而後將紅棗泡發,煮後剝皮取棗泥;再搗米做了米漿,三樣放在一起煮,出鍋後加上一點糖,就算做好。」
公孫策越聽越愣:「不是,啊?這麼麻煩……這得花多少功夫……就為了我……」
「是我自己想吃的緣故。」大小姐將頭扭到一邊,「順便答謝你。」
公孫策當下放下心來,這就合理多了!肯定是她自己嘴饞想吃東西才花功夫做了這麼多嘛,自己也就跟著蹭點罷了。
公孫策安心理得地吃著甜湯,說道:「我以前還從來沒吃過這個,厲害啊大小姐。我以為你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那種類型的。」
「烹飪是我的愛好。」秦芊柏說,「我瞞著長輩,與姐妹們私下學的。」
公孫策放下勺子,覺得不太對勁。
……學個做菜為什麼要瞞著長輩?
昨夜與秦安的交談內容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這讓公孫策決定違背一次自己的原則。
「你知道我不該問這個,不過我真有點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大小姐,你平常在家都做什麼啊?」
「習武。」秦芊柏想都不想就答道。
「還有呢?」
「學識人、書文、曆史、數算等。」
都是一說到大家閨秀就會聯想到的元素……
「還有呢?」
女孩歪著腦袋:「?」
公孫策感覺自己很有點頭大:「學習以外的娛樂活動呢?敢問大小姐您平日看得什麼書?喜歡哪般字畫?常去何處作樂?」
「娛樂活動是打擂台。可以跑去家外,見到不同的武藝,與不同的人通過拳***流。從與我歲數相彷的孩童、壯年的男子、到白發蒼蒼的老者,擂台上什麼樣的敵人都有。」
說到這裡,秦芊柏顯得活絡起來:「起初我不擅控製力道,容易將敵手的肢體打折,軀乾打穿,但之後力量控製得心應手,也就少見血腥。不過等到那時,打擂的次數也就少了。」
——「我是家族出身,自幼習武,屍身臟器早有接觸。」
公孫策想起了她先前的發言,與提到打擂時的雀躍。這話在當下想來,卻又帶著不同的意味了。他越聽越焦躁,好像心底裡有團火往上冒。
「中老年人都來跟你打擂?」
「他們屬於彆家門派臨時請來的外援,算作最新拜入門的新弟子,按輩分與我一輩。家中長輩若是出手,就會算作以大欺小。」秦芊柏認真地解釋道。
「什麼狗屁江湖!臉都不要了!」公孫策破口大罵。
「我族外的一位叔叔也說過這話。」秦芊柏說,「後來他去各大門派走了一趟,就少見這種情況了。」
你這叔叔跟嚴契脾氣挺像啊。
「不是,就為了這事?你辛苦練武就為了這個?」
「不呀。」秦芊柏奇怪地說,「擂台賽是習武以外的消遣,族中長輩督促我習武,是為了將一個很強的敵人打倒。」
這又是哪門子的江湖兒女恩怨情仇。
大小姐仍在說著她的過往:「大家都覺得,家中隻有我能勝過他了。我是帝都秦氏這一代最有天賦的孩童,所以我一定要加倍努力習武……」
「其他的兄弟姐妹可以外出、可以學興趣愛好、可以去朝堂學籌謀術。唯有我不行。」秦芊柏小聲說,「我一定要勝過他才是
。」
公孫策悶頭喝著甜湯,卻一點也吃不出甜味來了。
他想象著這女孩過去的生活。偌大一個家庭之中,其餘的孩童都在修習結束後散去玩耍,僅有秦芊柏一個人默默回到屋裡繼續鍛煉,而後在老古板們的監督下念著之乎者也,從古文中想象著外麵世界的樣貌……
那會是多麼枯燥的生活?或許這孩子臉上沒有表情,僅僅是因為笑不出來了。
怪不得她提到離家的長輩時神色複雜。因為那長輩走了之後,就再沒人能將她從那個家帶出。
「你自己也覺得這日子沒大有意思吧。」
「所以我離家出走了。」秦芊柏垂下眼簾,「我是秦家的女兒,應負起責任與擔當。可家中變化得越加陌生了。大家都隻知督促練武,少有人關心我心中所想,自從爺爺出去工作後,我就更加疲憊了……」
女孩悲傷地說:「我不想再這樣無止境地練下去了,我已比大家都要強了,可長輩們還不滿意……我覺得他們並不在乎我,他們隻想要一個天下第一的女兒。」
公孫策很想說你不要鬨小孩子脾氣啊,起碼秦安他們幾個是很在乎你的。可他到底是個外人,對著彆人的家事指手畫腳,講些人儘皆知的大道理算又有什麼用?誰又能比一個孩子更了解她的長輩?
「我覺得你可以往好的方向想。」公孫策儘力緩和氣氛,「你看你現在在蒼穹之都對不對?這兒沒人逼你習武練功,你靠一身本領成為本市一霸都不在話下!那你現在有話語權了啊!」
秦芊柏眨了眨眼:「話語權?」
「你現在自己生活當然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也會鬨出笑話,但是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自由。」公孫策娓娓道來,「現在沒人管你了,隻有你能決定你想乾什麼。」
「我自己……決定……」
灰發青年趁熱打鐵,鼓動道:「你可以決定自己每天的日程表啊,就像你早上做甜品一樣!你帶著這念頭想想,就覺得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天!多麼愉快的清晨!你現在想做什麼?」
秦芊柏思考了一陣,很雀躍地說:「我想吃早飯。」
秦芊柏小朋友你能不能有點追求啊。
「好主意。做人最重要就是開心,要填飽肚子才能開心嘛!那我做點東西給你吃咯。想吃什麼?炒飯、麵條、麵包培根雞蛋?」
秦芊柏想了想,說:「想吃麵包。」
「好好好。」公孫策趕緊往廚房走去,努力說著俏皮話以緩解氣氛,「既然你現在跑來獨自生活了,那是不是也要考慮些練武以外的事情?比如說做點正常女孩應有的娛樂活動?」
「尋常女孩會做什麼呢?」
我鬼知道。
姑且不提公孫先生我從出生以來就維持著絕讚單身記錄,我社交圈裡就沒一個稱得上正常的女性。
「我了解的情況有破桉啊……做誌願者啊……燒房子啊……乾黑醫啊……」公孫策越說越心虛,「我承認我不認識幾個正常女孩,你知道這破地方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