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人們總有著一種慣性,要將一切過錯推卸到死物與他者的頭上。可自求清白的人們往往理解不了,逃脫是比麵對更卑鄙的邪惡。小騎士,你說這一切都怪團長。可是團長曾經指使你做過什麼?
是誰宣傳拂曉騎士斬了鎧甲?是誰誹謗稱拂曉騎士不通人情?是誰來劇團向人求助,問詢耍詐偷竊的伎倆,是誰以家財騙取工匠,打造隱匿邪惡的燈火?”
克麗基的手指在簡的臉上撐起一個僵硬的笑:“又是誰從始至終,都未相信過她的朋友?”
“胡言亂語!”簡一把掙脫開來,克麗基輕笑著退後。“我……我本來不該與你們有任何牽扯!是你的錯,海德,如果不是你跟我說……!”
“哦……太對不起了,小騎士。都怪我不好,我不該向你介紹這個地方,讓你學會遮掩心靈的伎倆。如果你原原本本將自己的顯現法放出來,一切都會不一樣……”
“住口!”簡麵色蒼白,“住口!
”
“都依您的,騎士老爺。我不過是個低賤的學徒呢。”克麗基靠在書桌旁,咯咯笑道,“您比我可無恥得多,我甘拜下風。”
“滾開!我不要再與你們有任何牽扯了!”簡一步步退後,“你們這些可恥的惡人必定有著謀劃……我會告訴騎士艾蘭迪亞……!”
沒有任何人阻攔她,簡拾起油燈,馬上就要走出去了。此時司徒弈拾起了劇本,翻回將將翻過的一頁,克麗基側頭瞄了眼,念道:
【騎士奧莉安娜表現懦弱,卻有堅強的心。在外界壓力作用與莫垣凱的鼓舞下,她成功突破了自己的束縛,運用出了聖劍封印的力量。這是一次無法複製的巧合,也是厚積薄發的成果。她成為了真正的第七騎士,無人能替換她的角色。除非緊急流程啟動,聖劍再也無法易主。】
“——!”
簡的腳步停住了,她隻差一步就要走進柔和的夜,卻駐足在劇團的燭光中。她猛然回頭,凶狠地質問道:“那個廢物?!憑什麼?!”
“彆問我啊,我又不是騎士。”克麗基聳聳肩,“哦對了,拂曉騎士和那個超能力者處得還不錯,我覺得他乾助手比你強呢。”
她用手指扯著簡的衣袖,讓她往回踏了一步。司徒弈的麵上變出一個笑容來,說道:“明日將有貴人到,王國太子見拂曉。欲知言論實虛否,親身一見便分曉!”
在聽到“王國太子”一詞時,簡的表情起了激烈的變化。
“我……你們……!”
過了一陣,油燈的光離開了劇團。
司徒弈回到桌前落座,克麗基坐在了他的書桌上。第三個人從帳篷外走來,穿著古帝國式的黑袍,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孩童,眼中卻帶著王公般傲慢的神色。
“摯友從何處來?”司徒弈問。
“我去簡那邊看了看,進度正常,禦前決鬥時骸王莫頓該能出場。”
隱律主拉了張椅子坐下,不屑道:“無相,我真是不理解你這些亂七八糟的安排有何用處。何必在一個如此愚昧的人上浪費精力?還不如去多做幾個棋子,或是再去靈獄界設些後手。”
司徒弈翹了個蘭花指,笑道:“可知對弈必勝之道?”
隱律主想也不想便答道:“以量取勝,憑力壓人。遣強者為將,聚勇者成軍,堂堂正正之勢可破一切鬼蜮伎倆,是為必勝。”
司徒弈以袖掩麵,放聲大笑,險些將頭上高帽笑掉。
“啊哈哈哈!對弈非征伐,棋局似劇場。棋子貴精不貴多,強而無功乃無用!”
隱律主搖頭:“‘力’與‘量’是世上最通用的智慧,你不懂下棋。”
司徒弈散了手勢,說道:“情感勝過一切法,惡意高於其餘情。刀有惡方利,人因恨而強。”
“希望你是對的。”隱律主不怎麼讚同,他瞧向沉默的克麗基,“你呢?”
克麗基望著燭光,眼神迷離,手中把玩著一把精美的折刀。
“我想殺人了,上床也行……你來麼?”
隱律主重重歎了口氣:“慢走不送。”
“無聊的男人,和那個臭小鬼一樣。”克麗基抓起一疊文件,晃晃悠悠地走出帳篷,“開玩笑的,還要去給老頭子送材料。明早還要上班……無聊的人生啊……”
克麗基也走了,不多時劇團內的燭火熄滅,再無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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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公孫策起得很早,因為大清早他的門扉就被某人敲響了。少年人睡眼惺忪地開門,看見銀發的女騎士站在門外,穿戴整齊。
“……早?”公孫策迷迷湖湖地說,“一起再睡會?”
“早上好,公孫先生。繼續昨天下午的練習,我們去公園觀察晨跑者。”艾蘭迪亞說。
公孫策瞪了她好一陣,誠懇地說:“你有毛病。真的,你有病。”
他們在樓後麵的小咖啡廳買了牛角包和熱咖啡當早餐,店主老太太樂嗬嗬地說他們“又”是今早第一個客人,一看就知道艾蘭迪亞是常客。他們徒步幾分鐘到了內城區的伍德公園,一片自然保護區般的都市綠地。灰色的小徑在草地中彎彎繞繞,正中是一片結著冰的大湖。公孫策坐在公園長椅上呼吸著新鮮空氣,一邊嚼著麵包,一邊用帝國語點評著路過的各位晨跑者。
“這短馬尾姑娘……嗯……身材很好。”
“觀察,公孫先生,而非以語言表述欲望。”
“你不能怪我她太彈了……我猜猜……應該是學生?”
“她是一位單親母親。”
“這我怎麼看得出來啊?!”
當他們結束“晨練”歸家時,奧莉安娜和大哥已經吃完早飯了。女騎士正緊張兮兮地整理一層的衛生,像是準備應付宿舍檢查的學生。
“騎士團宿管要來查房嗎?”公孫策問。
“不!您忘了我昨夜的話了嗎,今早查理王子要來拜訪!”奧莉安娜神經質地念叨著,“我真希望一切都能順利……最好能快些將這件事解決,然後我們儘快去博物館……”
公孫策點點頭:“不就是個太子嗎,你這麼緊張乾什麼?”
奧莉安娜無言地瞧著他,艾蘭迪亞出言解釋道:“查理王子曾經嘗試追求奧莉安娜,因而她對此人的印象並不好。”
莫垣凱剛喝了口紅茶,聞言劇烈咳嗽起來。公孫策壞笑著拍拍大哥的背,隨口問道:“那你呢?”
“我憎惡太子的為人。”艾蘭迪亞說。
奧莉安娜的嘴角一抽一抽:“查理王子也……曾經以比較惡劣的方式……追求過騎士艾蘭迪亞。”
“奶奶的,他也配?!”公孫策頓時氣急敗壞,“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貨色!”
“人家是一國太子哦……”莫垣凱說。
“我不用看都知道是個禿頂大肚腩的油膩中年!”
這時候一輛馬車從窗外駛過,幾秒鐘後門鈴響起,艾蘭迪亞上前開了門。門外兩隊列兵站立,一位英俊的褐發男子從馬車上走下,穿著繡藍色星辰紋章的純白禮服,定型的頭發亮得能反光,端得是一位風流貴公子,與公孫策的想象沒半毛錢關係。
他見了艾蘭迪亞,眼前一亮,像個合眾人一樣張開雙臂,似乎打算行擁抱禮:“啊呀,我們了不起的偵探小姐——”
公孫策眼疾手快鑽到門前,以加倍的熱情抱向了太子殿下。他十分大力地拍打著太子的背部,像朗誦詩文般感情充沛地高聲說道:“啊!太子殿下!盼星星盼月亮,終於將您盼來了,快快請進,快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