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佩比亞東區,斯塔爾白野公墓。
清冷的冬風吹過,令灰撲撲的野草飄揚,乾枯的樹枝隨風而動,像是蒼老者枯瘦嶙峋的手。枯樹下一座座墓碑有序陳列,遠遠看去像一座微型的小城。
公孫策站在一座新立的墓碑前,手中捧著一束紫羅蘭。墓碑是最普通的樣式,墓誌銘簡明扼要:“曾經的同道,過去的摯友。”
“這地方冬天挺蕭條的,不過我看過照片,等春暖花開的時候附近就開滿了花朵,環境比不少人住的地方還好。”公孫策把花放在簡·狄埃拉的墓碑前,“走好。”
他把手插進兜裡,轉身離去。
這碑自然不是他立的,簡的後事由拂曉騎士一手安排好了,她沒把這事與其他人說,不過學了一個多月公孫策也能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出艾蘭迪亞在做什麼。他同樣沒聲張,隻說自己出門逛逛,獨自去給親手殺死的敵人送了束花。
想想還挺虛偽的,他也並不多麼悲傷。這就像一種儀式,標誌著這件事情到此為止。艾蘭迪亞若是知道這想法會怎麼說呢?
“祭奠死者的實質是寬慰生者……”公孫策自言自語,“就是這樣吧。”
“幼?你難得說了句好話啊!”
他抬眼一瞧,克麗基·海德在不遠處揮手,手裡捧著一束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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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可是大人物咯!”克麗基嘖嘖稱奇,“女王陛下親自接見,授喬治十字勳章,見義勇為模範~我是不是得叫你公孫爵士啊?”
“少來這套,都是內定的正式頒發得等到八月底呢,再說也就一名頭。”公孫策狐疑地瞧著她,“不是你等會這些都內部情報你怎麼知道的?”
克麗基斜眼一笑:“姐姐我怎麼說也在體製內混到現在了,你個初來乍到的老外還想跟我比情報網?”
綠發姑娘將雙手放在腦後,邊走邊吹著口哨,神情悠哉宛如在公園中踏青一樣。她先前將花束在墳前一丟高唱了一句“安息吧朋友!”就跟沒事人一樣拍拍屁股轉身走人了,簡·狄埃拉若是在天有靈看到老朋友這麼來掃墓估計也要氣得化身幻靈找她說道說道。
公孫策伸出根指頭虛張聲勢:“不對,我看你是有鬼!老實交代決鬥之日當天你在乾什麼。”
克麗基立馬舉起雙手:“爵爺饒命呀!您想動手動腳可以直接上手嘛小民保證配合不用找這麼多借口……”
“你不開葷段子會死啊?”
“放著小男生不逗可惜了!”克麗基理直氣壯,“姐姐我當日第一時間前去護駕,傑克森殿下在東區砍渴望獸的時候隊伍裡還有我一份嘞。砍怪獸砍到重傷躺到現在才好我容易嗎我!”
公孫策的眼神頓時古怪起來:“不是你等會怎麼輪得著你跑去給二王子護駕?你不是老傻逼的學徒嗎?”
克麗基伸出指尖,戳向他的額頭:“不妨礙我是王室的下屬嘛,誰說一個人不可以打兩份工?”
公孫策兩指一並夾住對麵戳來的指頭,皮笑肉不笑:“好呀你個雙麵女間諜。挑撥離間,扇風點火!”
“爵士老爺話裡話外夾槍帶棒的莫不是想拷問我吧……”克麗基收回食指,雙手抱胸,“還有那麼點小期待嘿。”
“去去去爵士老爺對平板沒興趣。”公孫策擺了擺手,熄了心中疑慮。
離決鬥之日已過了快一個星期了,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尋找當日逃脫的那個創界法使,但沒有任何收獲。這稱得上是情理之中,畢竟想找到一個無影無蹤的隱形創界怎麼都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而另一方麵,對內鬼的排查也陷入了一個尷尬的處境:隱形人創界的存在已被證實,這還怎麼找內鬼?隻要那個創界法使存在,情報對敵方而言就是單向透明的。哪怕一個內鬼都沒有,隱形創界也能靠自己的優勢營造出四麵皆敵的局麵。這不外乎是又一起“鎧甲桉”,當日戰場混亂得一團糟,每個高層都拿不出確鑿證據證明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為真,調查也就陷入了僵局。
無法考慮手段,就隻能考慮動機了。誰會在這一團亂子中得到好處呢……
公孫策正漫無邊際地琢磨著,聽見身旁的人說:“你也彆多憂傷,你不殺她沒命的就是你,你又沒錯。”
公孫策習慣性頂嘴:“我憂傷什麼?我就覺得她挺……怎麼說呢,不該的?也許早點發覺她還有救。”
“我不這麼覺得。”克麗基轉過身去,遙望著遠處的墓碑。
他們站在臨近出口的高處,放眼望去墓園中一片灰白,死氣沉沉猶如精美的廢墟。她說話時笑意盈盈,語氣卻顯得冰冷而不近人情。
“有些事情從最開始就注定了,一些人生來堅強善良,另一些人天生脆弱邪惡,就像白天與黑夜那樣無法相容。有些人能克服環境影響他人誘導貫徹自己的意誌,是因為他們生來就站在‘白’的那一邊,他們知道自己應當如何活著。
可另一些人隻能在‘黑’的一側生存,他們看著白日下的人們覺得那麼耀眼那麼美麗,產生了自己也能過去的錯覺,可一旦越過界限就發覺自己格格不入。他們見了白的純潔自慚形穢,反生出恨意想要將其汙濁。他們越是那樣強撐著就越是傷害自己,終究還是回頭爬回黑色的泥潭暗自墮落……”
“那些人生來就無藥可救。”
克麗基回頭,麵色平靜。她明明在說簡·狄埃拉的事情,口氣卻像是在說自己。公孫策心中沒來由一縮,皺眉道:“好好一姑娘怎麼心態這麼悲觀的?積極向上點好不好!”
“嗨呀,在社會上打滾爛事見多了就自然而然頹了!”克麗基呲牙一笑,“所以見了你這種小男孩就想多聊聊,感受感受還相信愛與正義的天真年華。要珍惜現在的美好時光哦!等長大了就很難樂觀起來啦~”
她吹著口哨跑走了,她的背影輕鬆又快活,先前不經意流露的悲觀好似錯覺,又像是演員難得的真情流露。公孫策看著她走遠,感覺剛活躍些的心態又逐漸沉重。
他們在岔道口分開,公孫策從正門出去,克麗基往側門的方向走。
她出了墓園,隨便找了個方向漫無目的地閒逛,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棟老磚瓦房前。上世紀中期搭的紅磚建築,位於街道背光的一側,透過二層的窗戶能見到一扇扇緊挨著的房門,斑駁的牆皮上滿是紅或黑的汙漬,壞掉的燈管靠牆豎在地上。
“好久不見啊,老爹老媽。”克麗基自言自語。
她在指間轉著折刀,將空閒的手推向門扉,似是打算進屋看看。但克麗基忽然間改了主意,她快步走入樓旁的巷道,身體如霧氣那樣散去。一個呼吸後她出現在紅磚樓的頂部,披著肮臟的鬥篷。十幾秒後拐角處有另一位‘熟人’走來,留長發的英俊超能力者,身邊跟著倆打扮古怪的混混。
“兩位真的是認錯人了。我就是一個普通遊客而已的,怎麼會是超能力者呢……”
莫垣凱深感尷尬,本來今兒無事他想在街上轉轉看看景點,卻不料開啟了偽裝卻還是被這兩個人靠模湖印象猜出來了。
“扯!你胡扯!”提爾洛斯壓低嗓子,“你看你那頭發!”卡普洛配合地搓著頭上的綠毛:“頭發!”
“你看你那臉!”卡普洛配合地搓臉:“臉!”
“我親眼見過還能認錯不成?!”提爾洛斯一拍手掌,斷定道:“那天那人就是你沒跑了!”
莫垣凱趕緊將他倆拉到巷子裡,小聲說:“好好好小聲點,被大家認出來好尷尬的。有什麼事啊?”
倆混混對視一眼,齊齊感情深厚地說:“多謝英雄救我們一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