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調查近期木械義體的事故率。」
「我開玩笑的,你還真查啊?」
「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都值得調查,綺羅小姐的協助大大提升了效率,我們不必擔心搜集情報會浪費時間。」
綺羅錘了錘腰:「嗚啊,感覺自己像超級計算機一樣……」
「你比任何計算機都值得信賴。」
這時拂曉騎士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接通電話:「策,情況如何?……合理的判斷,但切記不要離開烏斯特斯的國境線。……是的,這很重要。」
她扣了電話,在姑娘們好奇的眼光中說:「策打算親自去接支援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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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策此時正在離地兩萬米之上的高空中飛行,白雲如厚重的棉絮般在他的腳下層層鋪開,頭頂的藍天像層純色的布匹。這個高度已經超越了一般民航客機的極限,高空之中氧氣稀薄,他不由得慶幸自己提前采購了些百鳥市特產的「空氣種子」,以避免在高空中缺氧到觸發涅炎轉生的淒慘結局——秦芊柏怕是能用這事笑話他一輩子。
公孫策懷著點澹澹的憂傷情緒落在艾比諾斯山腳,這座山在年初的琉璃之災中變為了完全的結晶體,那亂七八糟的一天在如今看來恍如隔世。
他靜等了一陣,十分鐘後一艘蟲卵般的登陸艙從高空中落下,在山腳下的草原中砸出一坨醜陋的大坑。醫生提著她的小行李箱從中走出,臉色陰沉得發黑。
公孫策嘴角抽搐:「……你敬業到用這機會測試新式登陸艙?」
「塞西爾博士心情不佳。」真帆冷著臉說,「我在一個蠢貨手下乾活。」
如此激烈的情緒表達對常態的醫生來說堪稱少見,公孫策推測他的真帆姐姐近期心情大概也沒好到哪裡去。他明智地選擇先避開不愉快的話題,打著哈哈說道:「彆跟塞西爾那瘋女人計較!我先把你送到百鳥市去,那個……」
他四處看了看空曠的草原,尷尬道:「我給你搓個白質飛機?」
醫生用死魚眼盯著他。
「……要不我用念動力兜著?」
醫生把小行李箱塞進他的手裡,踮起腳尖趴上他的後背,吩咐道:「起飛。」
「我是弟弟不是苦力啊!」
公孫策用念動力兜著行李箱,用雙手環繞著姐姐的腿部,以更甚於先前的速度飛行起來。他專心致誌地望著前方,儘可能忽視背後的觸感。醫生的衣著和平常一樣很清涼。
「真帆姐我感覺自己在吃你豆腐。」他沒忍住說。
「你已經吃過很多次了,我的睡衣隻是一層薄布。」醫生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再說你的***我都看過無數次了,你在我眼裡和成年男性人體標本差不了多少。」
「人體標本也是會動手動腳的!」公孫策虛張聲勢。
「那就幫我按摩下肩膀,工作了一天肌肉酸痛。」
公孫策用念動力幫她輕輕按摩了一陣,背後的女子發出舒適的歎聲。她撓撓公孫策的脖子:「謝謝。有必要專門來接我嗎?」
「有必要,合眾這鬼地方強者如雲,你單獨坐飛機來我不放心。」公孫策說,「而且我也正好趁機會測試下自己現在的常態速度。」
「結果不佳?」
「不太理想。」公孫策歎氣。他拉升距離,飛上雲端,避免驚擾地上的一般人們,現在的他在常人眼中猶如話本中的地上神明,可他自己清楚自己
還有多少不足。
「我發現自己仍舊需要氧氣與水分,如果沒有念動力的防護,高空環境的低溫低壓也會要了我的命。我用了三十多分鐘從木械之州趕到了艾比諾斯山脈附近,可這時間在戰場上太長了,長到足夠赤法師將我們所有人吞噬乾淨再悠然而去。」
「長生不老永生不死的完美生物是不存在的,這是常識。」醫生敲敲他的頭,「哪怕是帝都秦氏也不是真正的不老不死。」
「我知道,一門心思想著完美什麼的是鑽牛角尖……隻是事實證明我還是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牛逼呀!」公孫策感歎,「你看我現在每天都處於自滿與頹廢的疊加態,常常不自覺得意忘形,然後在清醒時自慚形穢。」
「比以前好。」真帆說,「以前你每天都自慚形穢。」
「哪有,以前我還有勇氣調戲你呢。」
真帆的答複毫不留情:「你小時候懦弱又自卑,沒勇氣說喜歡我就做個跳梁小醜聊以***。哪天我真答應你了你反而會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公孫策大力咳嗽起來,他身後傳來女子的竊笑。
「你心情不好彆戳我老底取樂好不好……」
「就要戳你老底。」真帆戳著他的後腦勺,「幼稚,廢柴,雜魚,沒誌氣,對姐姐用催眠術的色小鬼。」
「住口啊!維持冰山美人的人設好嗎你現在要變成那種奇怪的小女孩角色了!」
「冷麵女在同事和病人麵前做就好了。」真帆舒舒服服地趴在青年堅實的背上,感到了少有的安心感。
公孫策總說自己還不行還差得遠,但在真帆眼中他總是最值得信賴的男人。
「這次需要我做什麼?」
「什麼都不做。」公孫策壞笑,「一會過去探探那位博士在做什麼實驗,之後無論她提什麼要求都說你做不到。可以用能力做基本探知,但彆用你的能力改變任何生物。記得擺出你最冷的臉,讓她瞧瞧咱們蒼穹之都白大褂的傲氣。」
「柏奧利博士和你有積怨?」真帆困惑道。
「蒼穹之都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她怎麼就單單指名你這一個?遠的不說,找時雨君做交易不是更快更好還更穩定的打算嗎?老太太心裡的算盤可不少,我要看看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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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百鳥城。
柏奧利·達達裡昂數落了一頓她丟人現眼的家族成員們,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橙汁,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冰橙汁的味道酸澀甘甜,但早已脫離了她的喜好。她在50歲後就不愛喝冷飲了,也厭惡甜食,但她依然頑固地,堅決地保留著年輕時的生活習慣。小輩們經常在私下議論,說家主做實驗瘋魔了,真以為自己返老還童而不再是老人了。她不在乎。
柏奧利推開門,燈光自動亮起,迎客的沙發上坐著一個戴著黑色軟呢帽的男人,正為自己倒著冰鎮的烈酒。柏奧利的身軀一瞬僵硬了,她不自覺屏住呼吸,腿如灌了鉛般沉重。
「順了你瓶酒,不介意吧?」男人微笑,「酒是好東西啊。它能讓你生了鏽的身體躍動起來,給你蒼老的生命注入活力,那無與倫比的活躍感好似青春的火在燃燒。」
柏奧利吐了口濁氣,在桌前坐下:「我不喜歡飲酒。冠軍,你不在自己的賭場待著,來我這裡做什麼?」
「蓋烏斯擔心你有危險。」冠軍舉杯,「好吧,其實他也擔心你在瞞著大夥搞私活。因私廢公不是好事。」
「那你呢?」柏奧利問,「你的看法呢?」
「我啊……」
冠軍修長的雙腿一彈,從沙發上躍起。他站在房間正中用手捂著帽子,好似一位將要起舞的歌星。男人的皮
鞋在木地板上漂亮地一滑,他像道影子般出現在柏奧利的背後,將那杯冰橙汁拿起。
他忽然間說起毫不相乾的話題:「你見過倒在開拓戰場最前線的遊俠嗎?見過拖著虛弱的身體攀爬高山的登山客嗎?或者那些跨越千山萬水追尋仇敵的複仇者?」
「沒見過。你想說什麼?」博士皺眉,她少與那些粗暴的莽漢有所接觸。
「你該多接觸下那樣的人物,我很喜歡他們!他們是當之無愧的強者,他們的強大不來自於力量,而來源於執著。執著對於生命就猶如酒精對於人體,那種根植於心底的執念會讓他們的眼童中燃起烈火,給他們無窮無儘的動力去達成自己的目標。」
冠***到沙發前將酒瓶拋起,不多不少剛好1盎司伏特加落入杯中。他用腳尖勾開酒櫃,一瓶利口酒從中躍出,瓶塞帶著又一串酒液入杯,被液體的張力彈起。冠軍在手中雜耍般拋著兩個杯子,混合著果汁的酒液在其中來回躍動,在屋中拉起橙色的橋梁,未有一滴灑落。
「可惜在目標達成之後他們的火就熄滅了。他們燃儘了,力量的根源消失了,於是他們蒼老,頹廢,落魄,他們在成就自我後變得弱小,泯然眾人。
可這世上還有著另一種不會變弱的人,他們追求的是自己永遠得不到的東西,那是才能與常識的儘頭,是超越極限的天啟。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終此一生也無法如願以償,可他們還是忍不住想向天空的彼方伸手,所以他們眼中的火焰永不熄滅。那種火是最熾熱的,也是最美麗的,那就是真正的強大,哪怕死亡也無法將他們的執念剝奪!」
冠軍停下手中動作,將煥然一新的杯子放在柏奧利博士麵前。六分之一的加力安奴力嬌酒,六分之一的伏特加,再加三分之二的冰橙汁,他用兩個杯子調出了一杯雞尾酒,「哈維撞牆」。
冠軍蹲下身子,平視著矮小的博士,他的臉上戴著漆黑的麵具,但博士能感受到他那份火般灼熱的視線。
「你的眼中就有不滅的火,我欣賞你這樣的人。」冠軍豎起大拇指,「所以大膽去做吧,出了事有我保你。」
柏奧利嫌棄地將雞尾酒推到一旁:「謝了,但我不喝酒。」
冠軍哈哈大笑,掀起小半個麵具,露出鐵青色的下巴。他將雞尾酒一飲而儘,向著門口走去,咣一聲撞在辦公室的牆上。
「哦該死!」男人大罵,「酒勁太大了!」
他走出門外,在昏暗的走廊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