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導演悲喜劇而應演純粹悲劇,早應做出決斷不該考慮收獲。調整目標,無懼寂靜,此番導劇,優先殺敵——!”
嘶吼聲攀升至最高處時驟然一停,男人將手在麵上一抹,諸多倉皇悲切蕩然無存,蒼白無情之麵貌再度浮現而出。他的雙唇中吐出冰冷的宣告:“塵世劇場·開幕。”
“無魂讚禮·萬眾悲歌!”
《眾生相》中的無數麵孔齊齊張口,唱響渾濁嘶啞的哀悼。整個世界都因他們的嘶吼而變得灰暗,狂躁的壓力幾乎凝聚為肉眼可見的灰線,要令在世的生靈們陷入癲狂。整整一國的惡性心意配合著靈獄界的力量,被司徒弈以最惡劣的方式釋放。那是足足22億份哀傷與22億份詛咒,縱使無間地獄也會被這近乎無儘的惡意壓垮。
萬勝之血刃頓時慢如蝸牛,拉車的神馬們流出鮮紅的血淚。公孫策感覺自己的腦中像是有千隻匕首同時刺下,他的思考能力都因這惡意的狂潮而停止了運作。他緊握韁繩大口呼吸,隻頑固地追著司徒弈的方向。拂曉騎士就在他的身旁站立,他現在隻需做好自己的任務。
而艾蘭迪婭從不辜負任何人的期待,萬千人頭嘶吼時她已經想好對策。聖杯的輝光在馬車前化作一柄誇張的重錘,以機械鑄造的錘頭散發著希望的金光,數不清的呐喊與戰吼自光中傳來,令重錘飛速放大,成為足以屠龍的壯絕傳說。
“始源武裝【重光破壞錘】!”
那正是在四年前擊殺幽冥之龍的破壞之錘,那正是戰勝絕望的奇跡。團結一心的力量驅散了鬼魂的悲歌,重光破壞錘攜著萬丈光芒砸下,令無邊惡意化作光芒!
眼看眾生相劇本連同自身就要葬於錘下,司徒弈不言不語一指向前點出。絲線建築物隨之拆解,形成兩隻從地底湧起的蒼白之手,拖住遠方機神重光的戰鬥。混沌導劇神借此機會加入戰局,它的機械臂以與體型不符的急速抓向破壞錘。它是人工製造的“造物主”更有格蕾的位格,它可以支配一切人造的工具。隻一瞬間破壞錘便被拆解為基礎材料,它將被混沌導劇神吸收化作打倒原主的力量。
艾蘭迪婭以劍尖勾動星光甩出,聖杯的力量在空中化作玄奧的符文,與她的言語完成二重詠唱:“不屈的勇氣打破注定的結局,聚集的心意彙聚為凡人的奇跡,展現撕裂命運的力量吧。現代傳奇【勇氣之誓】!”
半解體的破壞錘此時已完全化作光輝,那光輝未被混沌導劇神吸收反而湧向了神跡重光,纏向他的雙拳組成勇武有力的機械拳套。那拳套上刻有錘與劍相交的印章。人造機神緊握雙拳,它的體型在這時竟然擴大了整整一倍。機神立即掙脫了束縛,以魁梧的身形發起有往無前的衝撞,將混沌導劇神撞離戰場!
“厲害啊艾蘭迪婭!”公孫策不由得歡呼,“你的無常法還能重現近代的事情?”
“擊退幽冥之龍縱使在當代也是傳奇,他值得世上的所有人銘記。”拂曉騎士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她似乎在製造一本厚重的書,“現在加速!”
公孫策一扯韁繩,神馬們發出歡快的嘶鳴,它們的馬蹄在劇城中留下一個個深深的印記。神祇劇城在接連的大戰中已搖搖欲墜,先後多次衝擊讓建築物近乎解體。司徒弈的蒼白麵孔在一塊塊碎裂的玻璃中閃過,侵擾的絲線與妖魔不斷來襲均被公孫策的劫炎阻攔,雙方的距離在攻伐中不斷接近,彼此都在組建用於一擊製敵的必勝術式。在因“萬眾悲歌”而拖延的距離被徹底追上的一刻,公孫策同時聽到了兩人的喝聲。
“萬願成就構築天穹,因緣交織主宰海潮,靈霧驚恐方為永獄。歸還三界,重喚原主。混沌降神·神王烏拉諾斯!”
空華界的力量化作虛偽天空,禍津界的力量成就因果海潮,靈獄界的迷霧構成地下世界。神話中的三界在司徒弈的詠唱中構築,又隨他的指令混為一體,化作虛無的混沌之潮。三體主神的模因隨諸多心意融合,紫色皮膚的魁梧巨人在混沌中降生。它揚起巨拳平平擊出,野蠻的攻擊帶著仿若天空崩壞的威勢。
他是諸多神祇之源頭,自混沌中降生的最初神王烏拉諾斯,司徒弈以三界之力量建造這尊主神,缺乏位格的造物絕無法擔當它的對手,縱使凡間王者在神明麵前也微小如塵。唯一能與其一戰的莫垣凱正與混沌導劇神糾纏,他無法乾涉此處的戰場!
而艾蘭迪婭未製造武器,也不召喚新的傳奇。她隻專心致誌地翻著書本,講述著那在王國眾人皆知的古老故事。那本書上有著細致古雅的插圖,講小小島嶼上的工匠得知巨龍來臨便聚集人手前去尋劍。他曆經千辛萬苦來到山中,以擊殺自己的同伴為代價得到了聖劍。他以此劍擊退了來犯的邪龍,守護了島國的千年安定……
“莫頓……!”
司徒弈手中動作一僵,他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另一個失誤。在四年前王國眾人用不了聖王術式,因為骸王莫頓的本體在影霧都中會對聖王術式進行乾擾,他們更不知曉終末劍真正的來曆。可拂曉騎士在當年的戲劇中看到了莫頓尋劍的真相,如今她得以將其作為“真實”再現……
那是與任何神明與虛構都無關的,屬於人類自己的神話!
“擊退邪龍的鑄劍者,守護阿爾比恩島的英靈,為我等敬仰的國王莫頓。請降於兩千年後的世間,與傷害王國的惡徒一戰!”
聖杯的光華在她的祈禱下塑造為蒼老的人形,穿著古老鎧甲,披著獸皮大氅,並不如神王般頂天立地,卻有著足以開創一國的無畏之風度。他舉起純白大劍斬出破滅的劍弧,那攻擊刻入了烏拉諾斯的拳骨,將泰坦古神的攻擊一劍斬退!
“無妨!”司徒奕喚出王冠,戰甲,權杖為神王助戰,袍上字跡接連浮現定下絕對的未來,“區區聖杯力有不逮,終究我為創界巔峰。【聖王有格卻無氣力,此番對決是我勝出】!”
戲劇所言正是切實的真相,艾蘭迪婭的聖杯之力趕不及聖杯,缺乏位格的公孫策無法參與神戰。都合之力令符合邏輯的發展一瞬加速,轉眼間本應僵持的戰局就被烏拉諾斯的暴力打破。聖王莫頓的劍光逐漸單薄,荒蠻的拳風帶著殺意迫近戰車上的二人。拂曉騎士將長劍豎起以劍身對敵,聖杯之力自她的劍鋒射向戰場,卻不是應對攻擊的防禦。那力量繞過了交戰的王者們,在戰陣上空凝聚為純白的星辰。
星辰的光輝溫和沉靜,那是與戰鬥無關的“向標”,它的意義正如啟明星一詞本身的象征,在暗夜中照亮前方,為遠來的旅者引領前路。那星光在冉冉升起後便逸散為無數星塵,在高空中鋪出一條直通西方的大路。道路的儘頭有另一道光輝呼應而來,璀璨神聖,熱烈如火!
艾蘭迪婭高舉長劍,如每位正直的騎士般呼喊著心中榮耀的尊名:“弘揚正道的破界者,驅逐邪惡的光輝者,莫頓王家騎士團的聖火騎士!請回應星辰的呼喚,參與正直莊嚴之戰爭!”
這一刻天際劃過燦金色的流火,閃耀猶如巡弋的彗星。那光芒來自北大陸的西方,來自遠離大陸的海島,它的力量那樣單純那樣耀眼,連編織宿命的絲線也無法阻擋。它輕而易舉地穿透了恩怨角鬥場的限製,在司徒弈驚愕的目光中墜入劇場。火炎中揮出樸實無華的一斬,焦黑如墨卻熾熱如太陽,那斬擊與聖王莫頓的劍光彙在一處,將神王烏拉諾斯的攻擊完全壓倒。紫色的巨拳在烈焰中焚為灰燼,身高百丈的神王被這一劍之威生生斬去一臂!
火光在短暫的爆發後立即收斂,顯出來者的正體。那是一具焦黑的鎧甲,胸甲正中的十字星周圍拱衛著金色圓環,像一輪黑色太陽。鑄造它的甲片正發出聲聲清脆的鳴動,彙聚為老人熟悉的聲音,那聲音隨火焰燃燒而逐漸放大,最終宏大得猶如太古前巨神的宣告。
“聖火騎士麥柯羅·賴特,趕赴戰場!”
鎧甲內蘊藏著的燦金聖火奔湧而起,在聖王莫頓的身旁凝聚為一個熊熊燃燒的人形。他的身板並不魁梧,因上了年紀而顯得略微佝僂,可他的雙目依然炯炯有神,那雙眼睛見證了王都數十年來的變遷,見證了一代代年輕人的成長。他是聖火鎧甲的上一任主人,是曾被司徒弈奪舍的老者,是在四年前戰鬥的最後被寂靜王保留的一縷殘魂。他是莫頓王國最終最強的支援,護衛正道的聖火騎士!
“光輝者……!”
司徒弈僵住了,這是絕不應該出現的變數。他曾用都合之權能強行分離靈光,可連記憶都被吞噬殆儘的殘魂中不可能還有人格存續的空間。麥柯羅·賴特早在四年前就該死了,他不是靈相法使,他沒有死而複生的理由,甚至連劇本都已經記載了他的死亡!司徒弈真正失態了,像個無法接受戲劇結局的孩童般揮舞著手臂大吼:“怎麼可能?!沒有理由?你憑什麼活?……你憑什麼活!!”
老人笑而不語,公孫策想起了當年的種種,想起那場戰鬥中寂靜王做出的“多餘動作”。他想到那枚黑紅色的火光隨著冥冥中的牽引投入破損的鎧甲,微弱如風中殘燭的意誌在鎧甲中靜靜搖曳,等待著再度燃燒的一刻。
他等了那麼久,在鎧甲中目睹著四年間王國種種悲歡離合,目睹篡位者格蕾把持王權蒙騙眾生。直到三個月前返魂法師洛寧勒斯再度蘇醒,他才能夠以“活靈”的形式再見光芒。公孫策難以想象那是多麼孤寂的苦行,他狠狠眨了眨眼,向那無心的邪魔咆哮道:“憑榮耀與正義!”
“說得好,公孫騎士!”老騎士大笑,“現在去吧,為了榮耀與正義!”
烏拉諾斯隨司徒弈的癲狂而落拳,聖王莫頓主動攔下了神王的攻擊,仿佛連古老的王者也感受到了他的意誌,為這位蒼老的騎士爭取最後閃耀的時機。麥柯羅吟唱著古老的咒文,踏著大步向仇敵衝鋒,焚魂聖火的力量隨他的長劍而暴漲,縱使死亡也攔不下他的光芒。他高舉長劍一劍斬出,斬破重重阻攔,焚儘虛假的神王!
混沌降神在聖火中焚為灰燼,司徒弈敵不過兩人合力的斬擊。他本就不擅長正麵的戰鬥,失去了操控人心的機會後,此刻他竟被接連的驚變逼入了絕路。情急之下他在劇城中構造出無數分身遮人耳目,自身以重重絲線隱藏身形,借助地利躲藏至劇場下方。
神祇劇城如生物般不斷湧動做出阻礙,公孫策驅著馬車穿過逸散的火光長驅直入。他在驅車時一直在積蓄著力量,因為艾蘭迪婭說和“當年”一樣。
當年那場戰鬥中她把至關緊要的一擊交給了隨從,如今的戰鬥也由他來打出逆轉局勢的一手!
灰燼人形浮現在公孫策的身後,自在仙曼荼羅完全發動。人形手中劫炎劇烈升騰,帶著不顧後路的決絕爆發。炮管義體在火焰燒灼下重鑄為超越戰車規模的巨型火炮,那炮管隨公孫策的恨意而垂直抬起,複仇的力量化為黑紅的洪流射向天空。
“惡孽業火·千子咒炮!”公孫策嘶吼。
血紅的炮火從天而降,業火之魔流化作千道火鴉,複仇之鳥以急速穿過都市的每一寸角落,形成席卷劇城的因果之魔流。它們將司徒弈用於乾擾,替死的術式一一貫穿尋出。轉瞬之間所有的障礙都被火鴉破除,核心的炮火尋出真正的仇人,千道火鴉重新彙聚變作必中的業報魔流,它衝破大地沒入神祇劇城內部,正正貫入地底,擊中司徒弈的頭顱!
“——啊!!!!!”
男人的哀嚎淒慘到不似人聲,他如一隻可悲的蠕蟲般捂著麵龐翻湧。鑽心蝕骨的痛楚如千把利刃同時刺穿軀體,劫炎將他的麵部灼燒得血肉模糊,他如今真正變成了一個沒有臉的人,成為了他追求的“無相”。
公孫策驅車緊追炮火,他向遠方的戰友發出呼喚:“大哥,奧莉安娜,把那個醜陋的神明乾掉!”
(本日七千字,二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