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亙彌意義不明地笑著,似乎感到愉快又好像仍是譏諷。
“白癡們仍過著愚昧的人生,這也不錯。然而我無法死去,畢竟我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空華界想實現你的願望啊。”
“……哈啊?”公孫策深感困惑,“開什麼玩笑?誰他媽想你複活啊?”
時雨亙彌自顧自走入一條通道中,在指尖轉著他的帽子:“先確認一個必要的前提,無相那戲子死了是嗎?”
“我親手殺的。”
“嗬,難怪。”時雨亙彌吹了聲口哨,“這就是我出現的理由了。無相的混沌劇場中存有曾被他控製過的每一個人的‘情報’……為了方便你那貧弱的大腦理解,就姑且稱作人格碎片吧。那些所謂的演員應當還被剝奪了一部分靈光。你們殺了司徒弈就必然砸了他的劇場,之後的事情還要我說明嗎?”
“空華界以人格碎片為基底再現了死者嗎……”
公孫策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他想起艾蘭迪婭當年曾說過自己能製造人類。那時他就覺得這是足以動搖社會存在方式的力量,當這種現象真正出現在眼前時,心中的感觸讓他更加確信了當年的恐懼。
看不出問題。感受不到矛盾。沒有明顯的不適感。這才是最讓他畏懼的地方。即使到了公孫策如今的境界,他也看不出空華界中的人造人與曾經本體的分彆。人造與天生的界限就如有限與無限的分彆一般,被空華界的偉力消融了。
“可得找個法子讓你快點去死。”公孫策陰沉道,“你會再現的機理我明白了,那麼你出現的理由呢?”
時雨亙彌扣上帽子,回以譏笑:“在過多的戰鬥中變得愚鈍了嗎,竟然問我自己心知肚明的問題?”
時雨亙彌毫無正經交流的意圖,公孫策也實在懶得和這人渣多說一句。他擠開郊遊般悠閒的男人,在前方快步開路。在迷宮中繞路讓他略感焦躁,少了念動力的輔助,他很難得知拐角後的狀況。
公孫策開始後悔沒管住自己的腦子了,這念頭出現的時候他正好轉過拐角,他的視野頓時一片黑暗,如酒液般魅惑的氣息隨肌膚的溫度傳來,頭顱上方響起耳熟的女聲,公孫策第一時間退後數步,視野略過傲人的曲線,對上一張妖異魅惑的麵容。
“小策,你也來地獄了呀?”赤口空亡媚眼如絲,“來一起享樂吧?”
公孫策深深吸了口氣,義正言辭道:“首先這裡是人世間是你詐屍了,其次我有女朋友了容我拒絕!”
“哦……哦!還是那副想讓人挑逗的模樣呢~”
晚來一步的時雨亙彌在看到赤法師後,發出了驚雷般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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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相那雜碎也就算了,才不到半年的時間連赤口邪祟都死了,這世界究竟要瘋狂到什麼地步啊,哈哈哈哈!”
“老老實實閉嘴吧外行,無相比她難對付多了。”公孫策歎息。
在問過真帆與綾音的現狀後,空亡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加入了隊伍,並很執著地想將公孫策塞到她的衣服裡帶著走。這幫邪魔外道在死後展現出驚人的超脫態度,大有“管你原不原諒老子死了不想打了”的擺爛感。公孫策一麵應付這饞他身子的女魔頭一麵發著牢騷:“我說你也沒被司徒弈控過怎麼你還能出現在這兒?”
“這說明她的死地與無相很接近,空華界將她的信息碎片也一並卷入了。”時雨亙彌斷言,“亦或者這附近有赤口邪祟曾灌注心意的物體。”
“……啊。”
怪不得。空亡的聖杯就在拂曉騎士手中,她的死地蒼穹之都此時也八成在空華界裡,這樣算來能被重現的人格碎片恐怕不少啊……
“原來如此~”空亡一下下舔著嘴唇,“小策,究竟用我的杯子做了什麼呢~?”
你的汙穢聖杯被我們改造成了寄托著友情信任真誠與愛等種種美好品質的心相武裝最後升華成了許願機被贈與拂曉騎士了哦——雖然空亡本人八成會大笑拍手但對一個曾經的魔道巨孽說出這話來總覺得很糟糕啊,好像在搞什麼變相欺淩一樣!
公孫策麵不改色:“我讓它完成了聖杯的任務。不說這個了你們知道這迷宮還有多遠嗎?我走到現在總感覺出口遙遙無期……”
“基本的象征術式沒學過嗎?迷宮是尋求願望的過程,願望完成後就消失了。”時雨亙彌說,“你的願望在心裡埋得很深啊,所以這迷宮才這麼長……看吧,現在才到。”
在時雨亙彌解說時,新的開闊地已出現在前方。這一次的“特殊房間”像是都市花園,一簇簇碧綠結晶形成花卉與樹木。結晶森林中站著一個神色彷徨的黃發姑娘,那土氣的打扮與雙股辮喚醒了公孫策四年前的記憶,她無疑就是拂曉騎士的上一任隨從。
公孫策請兩人暫留過道,整了整衣領,脫下披風,摘下眼鏡,隻穿著襯衫與長褲走上前去。簡·狄埃拉瞧見他眼前一亮,拎起裙角行了一禮。
“很高興遇見您,不知名的先生!我實在因這難以理解的狀況而頭昏腦漲啦,您看上去是位機靈的先生,不知您對眼下狀況了解多少?”
簡·狄埃拉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用了些從犯人身上學來的話術,將自己置於弱勢而便於隱瞞情報。她打量著這位年輕的男士,他足足比自己高出了兩個頭,身形挺拔而健壯,俊雅的麵容帶著一絲憂鬱,見了讓人心生好意。
她有些竊喜,心想死而複生後第一次還能遇見帥哥,看來這輩子真算轉運了……可惜那雙眼睛偏偏是金色的,讓人想起不好的回憶……
灰發紳士風度翩翩地與她握手,而後披上了一件紅底黑麵的鬥篷。他戴上一副金邊眼鏡,在簡·狄埃拉越發驚悚的目光中抹了把頭發,一句話說的抑揚頓挫猶如舞台上演員獨白:“鄙人複姓公孫單名策,乃拂曉騎士艾蘭迪婭之隨從,很高興遇見你!”
“——開什麼玩笑啊你這臭小鬼?!!!”
簡·狄埃拉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她觸電般收回手來飛退數步,指著公孫策鼻尖的手指抖個不停:“你?公孫策?!你丫是那隻下三濫的蟲子嗎?!”
公孫策一推眼鏡:“哦呀哦呀,這幅氣急敗壞的模樣還真是讓人懷念。淑女外表一碰就碎,遇到事情就顯出村姑本色了。”
簡·狄埃拉爆發出刺耳的尖叫:“你滾開啊!我寧願見到拂曉騎士也不想看到你的臉!!”
“彼此彼此,在本人親手殺死的人裡你也算是尤為令人不快的一個。去,去,隨便找個地方撒潑,莫要打攪本人追憶過往。”
公孫策一臉嫌棄地擺手,簡·狄埃拉看上去像是要親手活撕了他,她正待動手,卻中途停了下來。
“……嘶,搞什麼?”簡·狄埃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丫說話是這個風格嗎?裝腔作勢得感覺好惡心,想吐……”
公孫策一愣,這才想起簡·狄埃拉對自己的印象還停留在四年之前,她眼中的公孫策是個出口成臟常罵汙言穢語的家夥。而如今他已很少這樣做了,唯有麵對當年的敵人時他才會擺出那份挑釁生事的姿態。
他有心想擺出少年時的口氣,卻發覺自己沒什麼興致問候一個死人的戶口本了,便聳了聳肩:“怎麼,想挨罵的特異癖好犯了嗎?可惜本人沒有辱罵村姑的性質,你大可找那邊的時雨亙彌交流。”
簡氣得咬牙切齒:“完全沒變的惡心男人!”
“彼此彼此。”
公孫策兩手一攤,繞開村姑隨從,準備繼續前進。他在踏入廊道前止步,一把鋒銳的短匕無聲無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奇形的刀身像夜中潛行的蛇。他無言側目,對上綠發女郎玩味的目光。
“哈嘍,小男孩,好久不見。”
她收回匕首讓其指間靈活地跳動,鋒銳的凶器在她手中好似一隻被馴服的小蛇。她的動作一如當年靈巧,相貌也如記憶中一樣輕盈高挑,那雙眼睛不懷好意地轉著,像是殺手在尋找伺機而入的弱點,又像是風塵女子以眉目傳情,帶著頹靡的豔麗味道。
但她現在需要抬起目光了,曾經隨意俯視的少年如今比她高出了半個頭。克麗基·海德壞笑著收回匕首,用指尖去撇他的麵頰。
“這是過了多久啊?小男孩變成大男人了!”
公孫策歎了口氣,兩指一並夾住對方的指頭:“勞煩叫我公孫先生,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