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先去一趟秦氏家宅,有些事情須讓你先知曉。”
秦芊柏靜靜瞧著帝都南方,離家族大院尚遠,她已能看到熟悉的黑石牆與鬆柏樹,看到丹楹刻桷的黑色大房,看到正脊垂脊上石頭刻出的吻獸。一隻隻耀武揚威的石獸頭在孩童們長年累月的揣摩下磨平了棱角,以憨厚的麵貌俯視著大宅後方的修行場。
她抱起妹妹,在屋簷上幾個起落,來到了秦氏大宅的正門口。紅漆的大門上方一道黑底金字的牌匾,乃是兩千年前靈央帝親筆墨寶,上書“武國公府”。
隔彆四年後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夜風中混著塵與汗,熏香裡雜著廚房生火做菜的煙火氣,那正是她熟悉的味道。從前的回憶被觸動著在腦中複蘇,讓秦芊柏微微笑了起來。她雙手並用推開大門,喊道:“我回來了!”
大門洞開,銀光乍泄。槍頭劍尖率先殺出,大刀巨斧左右齊斬,刀光劍影中陰損藏著整二十道短匕尖針奇形兵器,各色兵器之銳光仿若水銀泄地,明晃晃一片殺機襲來!
秦芊柏笑容不減,腳尖輕輕一點地麵,無形的震波瞬間擴散,令刀兵脫手而出,將暗器倒卷而回。大門後響起一片驚呼,倒地的動靜接連作響,緊隨其後的公孫策見了這一幕震驚無比:“您這武國公府也興爭繼承權呐?”
話音未落,門後十來位秦氏子弟利索地拾起兵器翻身爬起,在大門兩側列隊站好。秦莘橪一溜煙跑進隊伍最末尾,和大家一起向秦芊柏齊齊一拱手:“歡迎芊姐回京!”
“家中規矩,在外雲遊的子弟進門要先試成色,未有精進不得入門。”秦芊柏領著眾人進了門,很有些驕傲地扯過公孫策的胳膊,“這位是我的未婚夫公孫策,後兩位均是我的家人好友,此番先不休息,要見爺爺們商談要事。”
“明白!”
穿青衣的秦氏子弟們向眾人依次行禮,便散開回家族大院報信,一個個均是形容得體,足見世族大家的風度。縱有少數存心議論的,也都離開很遠了才悄聲說道:“瞧見了嗎,他就是那位有四位紅顏知己的公孫策!”
“看著真挺俊俏,怪不得討姑娘家喜歡呢……”
感知敏銳的公孫策聽見這話哭笑不得:“不是我這八卦怎麼還能傳到你家去……”
“寂暉司風流大名裡世界皆知啊!”時雨零陰陽怪氣。
秦芊柏又踩了他一下,某人唉聲歎氣:“我有點後悔我沒蓄須了。”
“為什麼?”
公孫策摸著光滑的唇上:“我要是把胡子修漂亮點,人家見麵第一反應可能就是‘有四條眉毛的公孫策’,而不是‘有四個紅顏知己的公孫策’……”
“好老的武俠梗!”綺羅忍不住吐槽。
他們在秦芊柏的引領下連過了三道大門,沿宅院間的走廊一路向裡,來到一間被綠蔭環繞的石屋之前。石屋周邊有數位青衣的秦氏精銳看守,一位位身材壯碩氣勢內斂,顯然非大門前迎賓的一般小輩可比。公孫策曾見過的“二爺爺”秦武便守在門口,見一行人來了先向秦芊柏笑笑,在問候之後無言讓開。
石屋內以燭台提供照明,看不見任何多餘擺設,道道金線刻入石磚之中,自裡側將整個屋子構築成嚴絲合縫的陣法,如蛛網般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石屋裡另設有玉石隔絕的純白密室,陣法中心便在密室之中。
“在裡麵。”劉忠武低聲說。
公孫策上前一步,推開白色的玉門,隨即無言停下了腳步。密室中擺著三張玉床,三個沒有氣息的人正在床上安睡。當頭一位竟是他們都認識的特工威爾,向來不離身的斷罪之槍此刻還放在他的手旁;居中是位公孫策沒見過的華服老人,生得慈眉善目,仙風道骨;而最後一人卻是他最為熟悉的長輩,黑衣的畫家躺在冰冷的石頭上,往常嬉笑怒罵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表情。
“嚴契在年中時便回了帝都,借大陣拖延平等王現世。”劉忠武說,“但如今平等王已用化身降臨,他們的封印恐怕……並不順利。”
公孫策緩緩將手握緊:“我前段時間搬新家時他還為我送了字畫。”
“那時有了斷罪之槍加入,嚴契雖然分心維持封印但也還能活動,我們都以為大局安定,尚可徐徐圖之。”劉忠武搖頭,“但誰也想不到事情來得如此突然。就在今日陛下失聯前後,他們三人也沒了消息。局勢變得太快,不得已啊。”
公孫策明白他的意思,隻要嚴契還能出手,就沒有緊迫的狀況。就如當日嚴契以三世印前來合眾,全船上下都因他的到來而大受鼓舞,縱使猖狂如司徒弈也專為他一方印契而全力以赴。因為嚴契就是當之無愧的天極,廣袤天穹上最高的一點,隻要天極還在天就不會塌下來,天下就依然太平。
而現在嚴契失聯,便無人會笑罵著站出為眾人出頭了。倘若天塌下來……
“就該咱們補了。”公孫策自言自語。
他轉而望向劉忠武:“嚴契的性格想必劉先生比我清楚,他敢去封印平等王就說明他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我想他們三人失聯恐怕不全是平等王的原因,不知帝都究竟發生何事,以至於出現此等危機?”
劉忠武眯起眼睛:“公孫策,將‘眼’先閉上吧。”
公孫策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閉上眼睛,以力量包裹住幽冥之瞳,暫時隔絕了“真實”的視野。
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了兩個重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