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杵搗碎第七顆星砂時,許曼婷聽見了骨骼生長的聲響。王振華倚在紫檀藥櫃旁,新生的右手皮膚下泛著翡翠色流光,昨夜還嵌在胸口的玉蟬殘片已化作頸間吊墜。他警服第三顆紐扣鬆開著,露出鎖骨處蔓延的星象紋路——正是暗河水退去時浮現在井底的陣圖。
"這當歸氣味不對。"許曼婷突然攥緊藥杵,藥臼裡的碎末泛著詭異的靛藍色。二十年前母親教她辨藥時說過,九轉還魂草碾出的汁液該是琥珀色,混著雪水的清冽,而非此刻彌漫的腥甜。
王振華的配槍突然走火,子彈擊碎天窗玻璃。許曼婷轉頭看見三十六枚銅錢懸浮在晨光中,每枚錢眼都探出血髓藤的嫩芽。藤須觸碰地麵的瞬間,青石板縫隙滲出黑色黏液,彙聚成她降生那夜的星象圖。
"蝕骨香。"王振華扯下警徽按在黏液上,金屬表麵立刻腐蝕出蜂窩狀孔洞,"當年特派員用這個逼供......"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新生右手突然掐住自己咽喉,翡翠紋路如活物般向太陽穴攀爬。
地窖方向傳來鎖鏈斷裂的轟鳴。許曼婷抓起藥臼潑向銅錢陣,靛藍色粉末遇風即燃,將藤須燒成灰白色骨架。在飄落的灰燼裡,她看見七歲那年的自己蜷縮在暗河支流——不是躲雨,而是在舔舐王振華肩頭滲血的槍傷。
"醒神!"王振華用槍托砸碎最後枚銅錢,飛濺的翡翠碎片劃破許曼婷耳垂。血珠墜入黏液的刹那,暗河水突然倒卷,裹著具紫檀棺槨撞破藥櫃。棺蓋滑開的瞬間,許曼婷看見了最不願證實的真相——二十八個不同年紀的王振華遺體整齊排列,每具心口都嵌著半塊玉蟬。
血髓藤在棺內瘋長。許曼婷抓住最近的屍身,發現腐肉下的白骨刻滿《青囊秘要》的殘章。王振華突然從背後環住她,新生的右手撫上她頸後刺青:"這些不是屍體,是典當品。"
暗河水麵突然凝結成鏡。許曼婷在鏡中看見春和堂的初代掌櫃正將嬰孩塞進藥王鼎,鼎耳懸掛的銅錢刻著"王振華"的生辰。當她觸碰鏡麵,波紋中浮現民國三年的畫麵——沈秋棠還是垂髫女童,正用銀針刺入少年腳踝,而那少年眉眼與王振華如出一轍。
"沈家每代都要養個藥人。"王振華的聲音混著鎖鏈聲,"你母親遇見我那年,我已是第七個"王振華"。"他扯開襯衫,脊椎處密密麻麻的針孔拚成二十八星宿圖,每個孔洞都滲出靛藍色黏液。
藥櫃突然崩裂,數百個紫檀匣子傾瀉而出。許曼婷打開最近的匣子,裡麵蜷縮著乾枯的右手——掌紋與她昨夜包紮的傷口完全吻合。每個匣子都裝著王振華身體的部分,最新那匣裡的心臟仍在跳動,表麵覆著層翡翠薄膜。
"這才是完整的我。"王振華將心臟按回胸腔,黏連的血脈如蚯蚓般蠕動,"你每用一次九轉還魂散,就會重鑄我一部分軀體。"他頸間的玉蟬吊墜突然振翅,掀起的風暴中,許曼婷看見二十八個時空的自己正在重複相同動作:搗藥、喂食、包紮傷口......
暗河水突然沸騰如熔岩。許曼婷抓過藥杵砸向玉蟬,翡翠碎片迸濺的瞬間,三十六個官印破水而出。每個官印都刻著"王振華"的姓名,印紐處探出的銀針正與《青囊秘要》的針孔呼應。
"燒了婚書!"沈秋棠的虛影從鼎中浮現。許曼婷翻出暗格裡的婚書堆,火焰騰起的刹那,她看見每封婚書都在滲血——不是朱砂,是不同年紀的王振華心頭血。灰燼中升起三十六隻玉蟬,翅膀振動頻率與王振華的心跳共振。
王振華突然將手伸進烈焰。火焰舔舐新生皮膚的聲音裡,他扯出張泛黃的契書:"這才是真正的債契。"許曼婷看清字跡那刻,暗河突然改道——契紙上按著七歲她的手印,典當物寫著"生生世世情緣"。
血髓藤刺穿地板的巨響中,許曼婷撕碎契紙吞入腹中。王振華脊椎處的針孔突然爆裂,噴出的星砂在空中凝成沈秋棠臨終畫麵:她將真正的九轉還魂散藥方刻在嬰兒頭骨,而那具頭骨此刻正在許曼婷顱腔內嗡鳴。
藥王鼎突然浮空翻轉。許曼婷被吸向鼎口的瞬間,王振華用白骨右手抓住她的腳踝。暗河水形成的漩渦中,她看見曆代"王振華"在鼎內哀嚎——他們的血肉正被煉成延續她生命的丹藥。
"當年你母親剖開我的胸膛,塞進的不隻是醫書。"王振華的聲音從鼎內傳來,"還有你七魄中的三魄。"他的警服突然燃起靛藍色火焰,火光中浮現許曼婷嬰兒時期的畫麵:沈秋棠用銀針將三縷魂魄縫入青年警員的心臟。
許曼婷的銀簪突然浮空,簪頭梅花綻放出血色光芒。她握住簪子刺入太陽穴的瞬間,暗河靜止了。曆代王振華的哀嚎化作春風,裹著九轉還魂草的清香。當她拔出銀簪,帶出的不是腦漿,而是三顆凝成玉蟬形態的魂魄結晶。
"接住!"王振華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許曼婷拋出的魂魄結晶擊碎藥王鼎,鼎身二十八宿浮雕化作流星墜落。當最後顆流星沒入暗河,她看見青年警官完好無損地站在春和堂前,晨露沾濕的警徽映出雙人倒影。
地窖深處傳來銅鈴清響。許曼婷抬手接住墜落的玉蟬灰燼,發現每粒塵埃都刻著微小的"長相守"。井口浮現的銅錢陣自動拚成"寧"字,每個豁口都綻放出九轉還魂草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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