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亮微微一笑,解釋道:
“現在新兵們還沒到呢,軍營裡頭壓根兒就沒幾個人。
而且那幫剛從黃埔軍校畢業分過來的學生兵,和咱們根本合不來,簡直就是尿不到一個壺裡。
所以啊,他們也懶得管咱們了。就讓他們繼續留在食堂吃那些大鍋菜吧!
嘿嘿,我已經跟新來的郭排長請過假啦,今晚就咱倆出去好好放鬆一下。
我連悅來酒樓的座位都提前訂好了,趕緊走吧!”
說話間,兩人坐著黃包車來到了悅來酒樓前。
隻見酒幡之下,那個用白搪瓷做成的痰盂裡已經積起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由於正值除夕佳節,店鋪裡空蕩蕩的,連一個客人都看不到。
掌櫃的此時正弓著身子,全神貫注地擦拭著那塊懸掛在店門口、寫有“概收銀元”幾個大字的木質招牌。
隻見他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地將每一處汙漬都清除乾淨,仿佛這塊牌子有著非同一般的重要性。
就在這時,一陣響亮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原來是徐天亮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用力地拍了兩下桌子,然後掏出兩塊閃閃發光的袁大頭,高聲喊道:“掌櫃的,老樣子!來一桌上等的席麵!”
然而,當他轉過頭時,卻壓低聲音自言自語道:
“嘿嘿,這可是從那個四川佬手裡贏過來的,今天這一趟可真是沒白跑啊!”
很快,一瓶醇香撲鼻的西鳳酒被端上了桌,然後是扶風一口香,馬家燒雞,蘿卜熬肉,臘驢肉,臊子排骨,西岐合盤,時令果蔬,還有臊子麵。
徐天亮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一飲而儘。
那辛辣的酒水如同火焰般順著喉嚨流淌而下,但他似乎並不在意,反而咂巴著嘴回味著其中的滋味。
坐在一旁的古之月則默默地凝視著隨風飄揚的酒旗,眼神有些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徐天亮見狀,拿起筷子蘸了點酒,在桌麵上開始比劃起來。
他一邊畫著蜿蜒曲折的線條,一邊說道:
“是不是想念洋河大曲啦?彆著急,等咱們打回了老家,我一定好好請你喝個痛快……”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像是被噎住了一樣,聲音戛然而止。
原來,他看到了桌沿處用刀刻下的一個“淩”字,上麵還殘留著剛剛滴落的酒漬。
沉默片刻後,古之月輕輕地撫摸著放在桌上的那把刺刀刀柄,緩緩開口道:
“還記得去年初冬的時候……覓詩專門給樂淩裁剪了一件嶄新的棉襖……”
她的話語充滿了思念和感傷,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過去那些美好的時光。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響,瞬間將兩人的回憶炸得粉碎。
徐天亮猛地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在懷裡摸索著。
過了一會兒,他竟然掏出一隻小巧玲瓏的鐵皮青蛙,笑嘻嘻地遞給古之月,說道:
“瞧,我在路上撿到的這個玩意兒,拿回去給大侄子玩吧……”
話剛說了一半,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趕緊往嘴裡猛灌了一大口酒,隨後皺起眉頭嘟囔道:
“呸!這西鳳酒該不會是摻了馬尿吧?怎麼味道這麼怪!”
門外閃過一群灰布軍裝的影子。
一隊隊補充兵反綁著,衣不遮體,麵容憔悴,正往營地運。,
而押運的保安團正滿口的河南話的臟話,罵著一個跌倒的壯丁,徐天亮眯起眼道:"瞧瞧,新來的雛兒腿都在抖!"他突然壓低聲音,"聽說開春要練新兵,都是四川錘子,河南梆子..."
古之月的酒碗頓在半空。
禁閉室鐵窗的冰花突然在眼前炸裂——那夜徐天亮塞進來的不隻是彈殼,還有張皺巴巴的《新兵編練大綱》。
"周瘸子點名讓你當教官。"徐天亮轉著空酒碗,"說是帶過稅警總團的老兵..."
碗底忽地映出個"八"字水痕,掌櫃的正在擦隔壁桌的八仙過海雕花。
“這周拐子,儘放屁,我可看見了...看見了...這剛來的...兵...都是白丁,
跟海州軍營的兵,能比嗎?”
古之月喝的搖頭晃腦道,
“你...怎麼訓練他們,立正...開步走...估計...都弄不明白,跟...這種兵去打仗,會...害死大家的!這...活...沒法乾!”
更夫的梆子聲撞碎寒夜。
古之月抓起酒壇往江心亭走,殘酒灑在雪地上像道帶血的淚痕。
徐天亮晃著鐵皮青蛙哼小調:"正月裡來是新春啊,家家戶戶點紅燈..."
西風卷來打更人的號子,隱約是川音混著豫劇的古怪調門。
古之月忽然攥碎冰淩:"過幾日校場見。"
徐天亮對著天上的殘月舉碗:"敬盧排長!"
酒液潑進青磚地麵上,二十響駁殼槍的幻影在波光裡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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