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鏡中花
沱江那香醇的米酒順著喉嚨滑入腹中,
瞬間便在胃裡燃燒成一團熊熊烈火,
古之月隻覺得腦袋暈乎乎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歪斜了下去,
最終倚靠在了苗家竹樓那精美的廊柱之下。
耳畔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銀飾叮當聲,時遠時近,
仿佛化作了雲夢居那高高翹起的簷角上風鈴所發出的悠揚聲響。
此時正值臘月廿三,清晨的陽光溫柔地灑落在古老的金陵城牆上,
宛如一層金色的紗幔輕輕覆蓋。空氣中彌漫著糖瓜粘那甜蜜誘人的香氣,
伴隨著妻子淩覓詩那帶著濃濃金陵口音的呼喊:
“之月,快些來幫幫阿爹抬起那壽屏喲!”
“我可還沒老呢!這點小事用不著幫忙啦。”
汪老頭樂嗬嗬地笑著說道,
一邊朝正在忙碌的兒子小旺揮揮手示意他繼續自己手頭的活計。
而在一旁,汪婆婆正坐在櫃台後麵劈裡啪啦地撥打著算盤珠子,嘴裡念念有詞。
櫃台上擺放著一個小巧玲瓏的紫銅手爐,
裡麵煨著香甜軟糯的桂花糖芋苗,散發出陣陣誘人的熱氣和香味。
淩覓詩則精心綰著一個漂亮的元寶髻,
身著一襲素雅的陰丹士林旗袍,
輕盈地走過青磚鋪就的地麵。
她手腕上戴著的銀鐲不經意間碰撞到了桌上的青瓷碗,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棗兒啊!可彆拿著灶糖去粘貓咪的胡須哦!”
淩覓詩嬌嗔地喊著古樂淩的小名道。
隻見一歲半大的古樂淩正興高采烈地騎在一把黃楊木梯上,
兩隻可愛的虎頭鞋歡快地踢動著,一不小心竟將旁邊放置的一簸箕芝麻給打翻在地。
小家夥絲毫不在意這些,反而得意洋洋地舉起小手,用胖乎乎的小手指蘸取著墨汁,
在那張鮮豔的年畫灶君臉上肆意塗抹起來,不一會兒就在灶君的臉上畫出了兩團黑乎乎的墨跡。
汪老板娘見狀,急忙手持戥子從屋裡追趕出來,
她身上穿著一條絳紫色的馬麵裙,裙擺隨著她匆忙的腳步在地上掃起一小片細細的雪花。
“哎呀呀,你這個小頑皮猴子!
這墨可是徽州老胡開文店裡的上等好墨啊!”
汪老板娘又好氣又好笑地嚷嚷道。
古之月臉上掛著寵溺的笑容,輕輕地攬過自己那調皮搗蛋的兒子,
嘴裡說著一口濃鬱的蘇北腔調,仿佛每一個字都裹滿了香甜的糖稀一般:
“姆媽莫要生氣啦,我來帶他去學學怎麼拓碑可好呀?”
此時,在後院那張略顯陳舊的石桌上,正靜靜地躺著一幅尚未完工的《雲夢居記》。
古樂淩那雙胖乎乎的小手緊緊地摁住潔白如雪的宣紙,
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父親古之月,熟練地用那塊精美的端硯慢慢地研磨出漆黑如夜的鬆煙墨。
牆角處,幾枝臘梅悄悄地從牆頭探出身子來,
宛如害羞的少女般欲語還休。
花瓣之上,還凝結著昨夜未曾融化的白霜,晶瑩剔透,宛如一顆顆璀璨的珍珠點綴其間。
今日乃是汪老先生的六十大壽,整個宅邸張燈結彩,好不熱鬨。
十六盞色彩斑斕、晶瑩剔透的琉璃燈高高懸掛於廳堂之中,
將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映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通透。
淩覓詩心靈手巧,她親自精心製作的壽桃堆積如山,個個栩栩如生,
仿佛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而那麵塑而成的南極仙翁更是活靈活現,
其胡須和頭發皆是用纖細如絲的龍須糖精心粘連而就,令人不禁讚歎不已。
古樂淩這個小淘氣包,不知何時竟爬到了條案下麵,
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拉扯那懸掛在壽幡上的金色穗子。
隻見他仰起頭,奶聲奶氣地問道:
“阿爹,這上麵的字念什麼呀?”
古之月微微一笑,拿起一支毛筆,蘸了蘸一旁碗中的黃酒,
然後在案子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個字,解釋道:
“寶貝兒,這可是鐘鼎文中的‘壽’字哦。
你瞧它像不像是一個拄著拐杖的慈祥老翁呢?”
正當父子倆饒有興致地探討之時,
忽然從後廚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油炸聲響,
緊接著便看到汪老板娘滿臉喜氣地雙手捧著一條肥美的鰣魚快步掀簾而入。
隻聽她興奮地喊道:“這可是剛剛從鎮江加急送過來的新鮮鰣魚喲!
你們瞧瞧這鱗片,還閃爍著江水泛起的泡沫呢!”
說罷,她小心翼翼地將鰣魚放置在案板之上。
淩覓詩見狀,連忙抄起一雙精致的銀筷子,
動作輕柔地輕輕刮動著鰣魚身上那細密的魚鱗。
隨著她的巧手舞動,一片片銀色的魚鱗紛紛飄落而下。
隨後,她又將一碗色澤如琥珀般醇厚的酒釀汁均勻地淋灑在鰣魚身上,
刹那間,一股熱氣騰騰、鮮香四溢的味道撲鼻而來,
就連屋簷下那些正在偷吃食物的雀兒也被這股迷人的鮮氣嚇得驚慌失措,撲棱棱地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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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三刻,夜幕已然降臨,
秦淮河畔華燈初上,璀璨的煙花如流星般劃過天際,
在窗欞上綻放出絢麗多彩的光斑,猶如夢幻仙境中的奇景。
此時,汪老板早已沉醉其中,
他那迷離的雙眼斜斜著,嘴裡輕聲哼唱著悠揚婉轉的《牡丹亭》選段。